众筹：中国可持续发展新模式

合一绿学院 · 发表于 2014-8-26 16:58:05

仅仅几年时间，“众筹”已经在北美和欧洲成为家喻户晓的概念。“众筹”一词源于Crowd Funding,即大众筹资，指利用网络平台集中个体力量以支持由某些个人或组织发起的项目的一种筹资形式。全球范围内，众筹已逐渐成为一个重要产业，有统计表明，截至2012年底，该产业已通过近500个众筹平台筹集到约28亿美元资金。乐观估计，该市场成熟后每年将有超过5000亿美元的筹资数额。在这些众筹平台上，与能源、环境、可持续发展领域相关的项目数不胜数，比如可再生能源设备开发项目、环境友好型经济发展项目、满足社区居民健康需求的社区农园项目、拍摄倡导环保意识的纪录片项目等等。在当今中国可持续发展领域亟需资金的情况下，利用众筹这种新模式可以集大众之力量，透明有效地引导公众的良好意愿和参与，为中国可持续发展事业提供了无限的机遇和空间。

关于众筹
很久之前就有“微资助”的概念，指很多人为了一项事业捐献小额款项、时间或人力。例如，数世纪以前人们就共同出资修建教堂、教育儿童、支持公共空间的发展，把大家闲置的时间和资源汇聚一起，有目的地创造、支持有意义和价值的事业的发展。众筹的基础思想来自于此，但众筹与微资助并不完全相同，主要在于众筹项目发起人利用新生的社交媒体，通过网络平台及其自带的社交媒体工具进行活动的发起和宣传，进而获得大家的支持。

最早的众筹项目始自美国的Kickstarter网站，之后迅速在全球范围内发展。众筹项目一般由发起人、支持者、平台、筹款目标、筹款时间、回报等要素组成。那些有想法、有创造力但缺乏资金的个人或组织（发起人）通过互联网络（平台）发起项目，那些对项目内容或回报感兴趣并且有支持能力的人（支持者）则给予一定数额的资金支持，最终使项目在限定时间内达到筹款目标。若筹款成功，平台会收取一定额度的手续费，剩余款项交给项目发起人实施众筹计划中的各项内容。

众筹模式
目前的众筹模式共有五种：

1.钱易物：

通过支持项目，支持者会获得非货币回报，如物品、服务或独特的体验，类似“团购/预购”模式。例如：在Kickstarter上，如选择支持一个环保纪录片项目，回报可能是片尾鸣谢、一份纪录片DVD、有机会到现场参与拍摄或者与影片导演共进晚餐等等。

2.捐赠：

所有支持都是无偿的。除了可能会获得认可外，不会有任何回报。这种模式的众筹基本属于慈善类型，即借用互联网络和社交媒体强大的推广功能做公益或慈善活动。

3.无息贷款：

众筹款项作为贷款本金，贷款没有利息，支持者只收回其最初的支持款项。这种模式通常被用于在发展中国家发放小额贷款。

4.有息贷款：

众筹款项作为贷款本金，支持者会额外获得其投资款项的利息。该模式可以被用于向微小企业或创业者发放小额贷款。

5.股权：

作为融资的回报，支持者将拥有创业公司的股权。此种模式通常被用于筹集创业启动金。

众筹在中国
尽管众筹已在北美和欧洲发展迅速，但在中国还不是一个被广泛熟知的概念。目前，国内的众筹网站有：点名时间、追梦网、众筹网、乐童音乐和大家投等等。国内的众筹网站大部分属于“全有或全无”的钱易物模式，如点名时间、众筹网。也有的是股权模式，如大家投。其中，2011年成立的点名时间是国内最早、规模最大的综合性钱易物模式众筹网站，截至2013年3月累计筹资不到600万元，但仅仅几个月后（2013年8月），点名时间成功完成了两个超过100万元的众筹项目，由此可见人们对众筹的认识正在发生变化。

民间非营利组织和社会企业的机遇
互联网及移动通讯的迅速普及、社交媒体的流行、电子商务的飞速增长以及公众对环境问题日益广泛的关注，都给通过众筹来解决环境问题创造了一个极佳的时机。目前在中国，很多从事可持续发展事业的民间非营利组织和社会企业都面临着资金紧缺的困境，若他们能够发起并促成众筹项目，可以为其自身发展带来机遇和效益。

1.为民间非营利组织的多年型项目提供支持

很多民间组织是由基金会、企业和政府资助的，这些赠款的时长一般比较短，仅一两年时间或更短。尽管依靠上述机构的资助，民间组织得以持续运作，但资金总是会出现断断续续的情形，还可能因为诸如政治、经济环境、组织领导变更、捐赠者兴趣转变以及人事流动等外在因素而受到影响。这些因素会导致多年型项目在执行初期无法申请到长期资助，不利于整个机构的长期稳定发展。当传统的资金支持出现空缺时，可以利用众筹为这些多年型项目“造血”。假如众筹为多年型项目造血被证明可行，那将会促使一个更为稳固和灵活的民间组织筹资环境的形成，也会反过来促进民间组织为其工作设定更长远的愿景。

2.扶持社会企业发展

社会企业不是纯粹的企业，也不是一般的提供社会服务的机构。虽然是通过商业运作赚取利润，但社会企业不以追求利润最大化为根本目标，所得盈余大部分用于扶助社会弱势群体、提供就业机会、促进社区发展、保护环境等领域。由于社会企业独特的自我定位，在创立初期很难得到专业投资人或投资机构的青睐，而众筹可以为社会企业提供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从而得到那些具有相同价值观的投资者的支持，帮助社会企业成长和发展。

3.扩大影响

众筹活动本身就创造了一个吸引更多公众去关注机构从事领域的机会。民间非营利组织或社会企业在众筹网站上发布项目时，除了说明要发起的项目内容外，还会详细介绍其机构背景、宗旨及工作范围等等。有时为了更真实、直观的反映上述内容，发起人还会制作视频上传到众筹平台上，那些看到筹款活动和视频的人即使最终没有支持项目，也会对该机构所从事的工作领域有所了解。借助互联网络便捷的沟通方式和社交媒体广阔的推广空间，众筹项目会给发起人带来一定的宣传效果和影响。

GEI众筹项目介绍
全球环境研究所（GEI）是一家在中国本土从事环保事业的民间非营利组织，自2005年起一直在四川省雅安市宝兴县蜂桶寨国家自然保护区开展协议保护、社区发展等项目，在保护环境的同时帮助当地居民提高收入、改善生计。扶持当地社区养蜂是GEI项目活动中的一项内容，不仅为居民增加收入，同时还有助于保护中国独有的蜂种–“中华蜂”，并促使当地居民放弃进入保护区进行非法砍伐和盗猎，从而保护当地的生态环境。

2013年4月20日，雅安地区发生了7.0级强烈地震，蜂桶寨保护区所在的宝兴县是重灾区，大片农田以及大多数蜂箱被地震损毁，蜂农的养殖生产被迫停滞，而此时GEI已没有专项资金可以支持宝兴县的灾后重建工作。如何能在较短的时间内筹集到资金，除了传统的募捐模式外，GEI试图寻找一种新模式，以广泛透明的宣传方式来筹集更多的资金支持，众筹便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为此，GEI在中国的点名时间和美国的Indiegogo两大钱易物模式众筹网站同时发起“四川4·20大地震后《养蜂扶持灾后重建保护环境计划》”（以下简称“GEI试点项目”）的项目。

GEI试点项目的目标是：为四川宝兴地震灾区的50户农户每户赠送两个蜂箱，并给新蜂农提供专业的养蜂技能培训，帮助受灾农户解决生计问题，增加收入（初步估计增加的总收入约每年12~18万元）；提高本土“中华蜂”的数量，保护当地生物多样性；增加当地蜜蜂总数量，改善保护区生态系统；减少非法盗猎和砍伐行为；改善老妇幼弱群体的生计问题。

整个试点项目经过三个阶段完成：项目设计、开展筹款活动和项目实施。在项目设计阶段，GEI根据宝兴当地情况制定了众筹项目的目标、影响、内容和预算，并确定了众筹的发布平台、筹款目标、时间、回报和推广计划等一系列前期工作。当项目在点名时间和Indiegogo上发布以后，GEI利用强大的互联网络和社交媒体工具（例如Facebook、Twitter、LinkedIn、微博、微信、人人网、豆瓣等）积极地开展筹款活动，定期更新活动页面、制作项目介绍视频、及时与活动的关注者进行良好的互动交流。除了进行线上宣传，GEI还通过参加GreenDrinks（编者注：一个由海外人士发起的交流环保议题的非正式网络）、北京能源网络（BEN/BEER）、美国大自然保护协会（TNC）、美国能源部（US DOE）举行的线下活动和研讨会，进一步推介宝兴的试点项目，在争取获得支持的同时也宣传和推广了GEI的环保和可持续发展理念，让更多人了解其从事的工作领域。通过上述努力，GEI试点项目最终在两大众筹平台上均筹款成功，得到了来自9个国家170人共约9万元人民币的支持。在收到众筹平台划拨的筹款后，GEI的工作人员第一时间赶赴四川宝兴，完成了蜂箱的采购和发放工作，并为新蜂农安排了养蜂技能培训。此外，根据项目支持人在众筹平台上的选择，完成了所有回报的寄送工作。最后，GEI将所有费用的原始票据和财务报告公布在众筹平台上，接受大家的监督。

GEI示范项目之所以成功，主要原因有：民间非营利组织发起活动支持灾后重建；理性的支持方式，给受益者带来直接和可持续的影响；众筹过程中不断寻求反馈意见并改进；财务公开透明；有创意的回报设计吸引了更多人的眼球；坚持不懈的宣传和推广促使筹款成功。

虽然GEI示范项目取得成功，但仍有不足和有待改进之处：从试点项目可以看到众筹对项目发起人的个人及职业人脉网络存在一定程度的依赖，理想的状态（也是众筹未来的发展方向）应该是借助个人的人脉网络来寻求庞大的未知人群的支持；至于回报的设计，最好是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在众筹活动上线前完成；回报的发放会消耗大量时间和人力，但都是值得的；筹款活动并不容易，发起人对突发情况要做好心理准备。

众筹风险和政策分析
目前在中国，有关众筹融资方面的专项法律法规还处于空白状态，正是这种法律空白和监管制度的缺失，致使众筹在发展初期存在许多问题和风险。

首先是对项目和发起人的审查问题。

目前是由众筹平台对发起人的基本情况和项目内容进行审查和筛选，各众筹平台执行的标准不一，没有一套规范严格的审查和备案机制。实际上，对发起人的基础信息和项目可行性的审查，是有效降低支持者投资风险的举措之一，增强和规范审查流程，可以保障投资者的利益。

其次是资金使用问题。
目前，众筹项目所筹资金是由众筹平台和项目发起人来管理，没有成型的资金管理条例和使用标准，这就会出现资金使用是否合理有效的问题。虽然，现在众筹平台会要求项目发起人在项目结束时，向所有支持者公布资金使用情况及支出凭证，来保障资金使用的透明性，但这种信息的公布是事后的。另外，所有筹资先是被放在众筹平台开立的账户上，项目成功后,平台再将筹资分批交给发起人，这已涉及到资金代管业务，按惯例应该纳入金融监管的范畴。

所有的投资行为都会面临项目发起人违约的风险，不管这种违约是人为的还是由于不可抗力原因产生的。由于法律和监管机制的缺失，众筹项目一旦发生违约，没有法律可以保障支持者的利益，也没有对诸如恶性欺诈或不按预期承诺给予回报的行为处以制裁的法律依据。

第三，众筹项目的发起人也会面临风险。
由于众筹是在开放的环境中进行筹资活动的，在中国对知识产权保护力度还比较薄弱的状况下，许多众筹项目在平台上刚刚发布就会被盗走创意或设计理念。例如，一个新电子产品设计项目，在其筹款活动还没结束的时候，可能在一些电商平台上就已经开始出售类似的山寨产品。这对项目发起人而言是个沉重的打击，也不利于整个众筹行业的长远发展。

最后，也是更为紧迫的是，当众筹在中国被冠有“互联网金融创新力量”的头衔时，也面临着被指“涉嫌非法集资”、钻法律“空子”的困境，使得众筹在中国的开展需要小心翼翼。
由于受法律环境的限制，众筹平台上的项目不能以股权或是资金形式作为回报，项目发起人更不能向支持者承诺任何资金上的收益，所以现有的众筹平台都是以实物或服务的形式作为回报，类似团购或预售的经营模式，脱离了投资属性。

实际上，众筹在国外却更多地被视为一种为创业者、初创公司和小企业融资的渠道。在美国，2012年4月总统奥巴马签署了《促进初创企业融资法案》(JOBS Act)，允许小企业在众筹融资平台上进行股权融资，不再局限于实物回报的形式，目的是为创业者、初创公司以及小企业提供更多的发展机会，进而增加社会就业，促进经济发展。目前该法案处于由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制定相应监管法规的阶段。

在中国，初创企业、小企业的发展在扩大社会就业方面也发挥了重要作用，而融资难已成为制约小企业发展的瓶颈。此外，中国已进入全面深化改革时期，国家提出要创新社会治理体制改革、改进社会治理方式、激发社会组织活力，民间组织和社会企业在未来的社会经济发展中必将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众筹可以为民间力量注入新的活力。同时，随着互联网技术的飞速发展，应用互联网平台和技术的众筹融资模式蕴含了一定的风险，要求我们必须加强立法，比如可以借鉴美国JOBS法案，规范众筹的融资模式以及相关标准和流程，建立相应的监督机制，这样才能引导众筹行业健康发展。

中国众筹未来展望
中国众筹的发展还处在刚刚起步的阶段，对于这种创新金融模式，首要问题就是创新中的合规性。从目前众筹在中国的发展来看，监管机构对这种新模式还是持比较开放的态度。若能建立和完善相关立法、管理和监督机制，引导众筹良性发展，众筹必将以其创新、开放、透明的特点，吸引更多群体的关注和支持。在公民参与公益事业发展的诉求日益高涨的今天，我们期望众筹这一新模式可以让更多的人参与到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事业中来。

文章来源：《中国发展简报》2014年春季刊
作者：王诺（作者系全球环境研究所GEI行政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