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保主义者的自负与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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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阳顶天  类别:环保信息 日期:2003.02.15 11:22 今日/总浏览: 2/55

看到《商人破坏环境与官员职责异化》 一文，我认为其中的论述谬误多多，深感不能不予以辩析。作者所举的几个案例，涉及到政府纵容下（包括行政不力）而导致商业活动的一方（即作者所说的弱势群体）的利益遭到损害的问题。然而，作者却将其扯到环保问题上，并且得出若干普遍性的结论，尤其是作者再三申述的论断“商人对环境负有一切责任”，其论证属于罔顾事实，其结论则骇人听闻。

权力迷信

让我们来看看作者的论述思路：首先作者引用了若干国际会议和国际组织的文件，我们且不管这些文件有没有国内法的效力，我们实在无法从这些文件得出作者所得出的那个结论。

退一万步，即便是可以从这些文件从得出这种上述结论，那么，仅仅因为“上述这些原则，是由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首脑聚集一堂，一起研究探讨”出来的，因而就是“人类共同原则”吗？一些首脑坐在一起，确实可以安排国际间的关系，也可以决定冲突的解决方案，然而，数百人、或者上千人有资格为全人类确立“共同原则”吗？

唯一可以作为作者得出“商人对环境负有一切责任”的依据则，只有《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巴西里约会议），确立的一个原则——是“一致同意”吗？我表示怀疑——发达国家对全球环境恶化负有主要责任、应当提供资金作为官方发展援助并以优惠条件向发展中国家转让有益于环境的技术等。

于是，作者就说，这种国际间原则“更加适用于我国自已处理当前国内富人与穷人、商人与政府之间，对开发环境和资源所发生的各种问题和纠纷。因此，商人以营利和富人以享受为目的，凭借其经济实力，扩充其空间，与平民大众争夺有限的资源，必须对因此而引起的一切后果，尤其是对广大弱势群体的利益损失，无条件地负有完全彻底的一切责任，这是天经地议，毋庸置疑的基本原则。”
这是作者的核心观点，值得逐句分析。

凭什么一项没有任何法律效力的所谓国际原则“更加适用于”处理国内问题？当然，我们还可以追问，这项所谓的国际原则是正确的、合理的吗？不发达国家的政治家们当然愿意把一切都归罪于殖民主义、帝国主义、发达国家、全球化、跨国公司。然而，如果我们是要从事认真严肃的科学研究，我们是否应当把这套寻找“替罪样”的说辞，作为我们不可怀疑的前提？我们不去探讨全球环境恶化的主要责任人是谁——我相信，这是一个国际政治话题，而不是一个可以通过科学方法解决的问题——最起码，我们应该问一句：不发达国家的环境恶化是发达国家造成的吗？中国的黄河断流、沙尘暴、草原退化等等——如果确实是在恶化的话，但我对很多耸人听闻的说法表示怀疑——是美国人、欧洲人造成的吗？

下一个问题：发达国家可以类比为国内的富人、商人吗？当然，假定这一类比可以成立，那么，根据我们上一段的怀疑，不发达国家地区的环境恶化，与富人商人的行为之间，存在直接的因果关系吗？

钦定生活方式

这篇文章显示了作者对富人和商人极端的仇视。我绝不会说富人和商人都是天使，但如果我们要进行科学研究，我们也不能一开始就假定富人和商人是魔鬼。相反，我的假定很简单：他们跟我们一样，既不比作者和我及弱势人群更高尚，但也不比我们更卑鄙。

作者说，商人以赢利为目的，这当然没有错，商人肯定不是慈善家。作者又说，富人以享受为目的，这当然也没有错，谁不愿意享受？只不过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享受方式而已。

而从作者的字里行间，却似乎认为这些正当的人生追求完全是不正当的，作者在后面的论述更清楚地显示了这一点：作者质问，人人都想发财，人人都想“超值享受”，我们这国土支撑得起吗？每个人都向往盖豪宅，坐豪车，豪华装修，豪饮豪宴等等。如果人人都如此，我们这个国家支撑得起吗？我们能够给每个人提供那样的享受吗？我们现在物质享受的欲望太强，花钱的欲望太强，因此就造成对有限的资源的无序争夺。如果人人都急于发财致富、享受，不考虑后果，不择手段的话，那我们这块土地还可以支撑多久？如果利益原则成为我们社会生活唯一的指导思想的话，我们这个社会还可以支撑多久？

那么怎么办？作者给我们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开出的药方是：如果想从总体上改善我们的环境状况，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改变我们自己，改变我们的消费行为、消费模式，改变我们的消费欲望，尤其改变所谓引领消费时尚潮流的商人和富人的高消费行为。作者反问：我们能不能过一种相对节俭的生活？把不必要的消费和浪费减少到最低限度。作者警告说：如果大家拒绝改变自己，那么最后只能和环境碰撞，商人和富人与平民发生冲突，造成这些所谓“不可逆转的灾难”和没完没了的扯皮。

我对这位作者及他的同道们表示尊敬。节俭的人、节欲的人、朴素的人、知足常乐的人，总是值得尊敬的，因为他们可以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然而，他们是否因此就获得了一种道德优越地位，从而有资格要求别人也去遵照他们的指示、按照他们所设计的模式生活？

当然，作者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已经在诸种生活方式之间区分出了高下尊卑：他所倡导的生活方式是健康的，有益于全人类的，是正当的，而那些富人、商人——我想补充一句，应该还包括那些想成为富人和商人的几乎所有普通人——的生活方式，则是卑鄙的、下流的，起码是不健康的，不利于全人类的。结论当然顺理成章：后者的生活方式应当被抛弃，应当去过作者指明的那种生活方式。

当然，我完全承认作者及其同道们有呼吁的权利，有奔走呼号的权利，他们可以从道德上激励人们，用“科学”说服人们，去过他们宣传的那种生活方式。——不过，我有点好奇，他们自己是否过上了那种生活呢？我曾经经历过最有趣的一幕：一位倡导节欲的生活方式的人正在为一群听众宣讲他的理想，他的手机响起来，那是很新款的机型。

同时我也在祈祷：千万不要让他们掌握权力。历史上，有理想的当权者造成的灾难，远远大于平庸的当权者。然而，我看到，我们这位作者却似乎是在向权力呼吁。在前面的分析中，我也看到了作者对政府权力、甚至是似乎还不存在的国际政府的权力抱有一种迷信，我们也看到了这种迷信落空之后的失落和愤恨。让我坦率地说吧：这让我很恐惧。在西方，当环保主义不是通过说服诉诸民众，而是成为一种政治压力团体时，它就在建立某种类似政教合一的政府：环保已经成为一种国教，政府已经可以使用暴力压制一切不信奉这个新兴国教的异端。

我们可以设想：如果有些人竟然不去过环保主义提倡的那种简单的、节约能源的生活方式，根据环保主义者的信念，他们的行为已经危及到了全人类的生存，那么，为了全人类的利益，人类是可以取消他们生活的权利。最起码，环保主义者期望如此。这是一个合乎逻辑的全人类利益微积分方程。一切信仰坚定的教徒都会这样诅咒邪恶的异教徒和不信教者。

谁在跟谁争夺资源

作者接着说，这些富人和商人凭借其经济实力，扩充其空间，与平民大众争夺有限的资源。这种论断，说明这位作者完全不理解现代市场运转的基本法则，对商业以及一切企业家活动的性质也一无所知。

只要这个世界上生存的人在一个以上，这个世界的资源就从来是短缺的。由此就必然出现企业家，因为，只有企业家，才可以透过利润动机，对我们可以利用的资源作出最有效率的使用，同时，在利润动机的刺激下，发现原有资源的新用途，或者发现新的资源。从这种意义上说，资源是企业家创造的。正是由于企业家的创新精神，使得人类利用资源的效率大大提高了。如果没有企业家，没有现代市场经济，我们根本就没有那么多资源可以使用。

企业家当然不是慈善家——我们的环保主义者似乎也不是；他们创新，确实是为了获取利润——我们的环保主义者也会把工资装进自己腰包，而不是装进别人腰包；而他要获得利润，必须发现更好地服务于消费者的方式，提供新的价格更低廉、又能带来更大满足的商品和服务——这些消费者中就包括那些使用手机、互联网的环保主义者；他们生产出那么多东西，建造那么多高楼，提供那么多服务，并不是为了他们自己使用，而是为了让包括环保主义者在内的广大消费者享用——环保主义者对于故人和商人搞出的这种东西倒是来者不拒，因为他们很清楚，没有了这些，他们只能自己跟自己说悄悄话。每个企业家都在积聚经济实力，然而，这只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于消费者，当然最终是为了自己获取利润，但只有获得消费者青睐，他才能收获利润；他必须先耕耘，最后才能收获——而环保主义者的收入是从哪儿来的呢？

因此，商人是在与平民争夺有限的资源吗？NO！是消费者心甘情愿将资源交给有才能的人利用。我们去买他们生产的商品，我们去买他们发行的股票，我们去看他们拍摄的电影，总之我们自己把宝贵的资源交给了他们。连环保主义者也在为他们憎恶的这些商人的腰包作贡献，这些环保主义者除了像你我凡人一样要消耗维持生存必要的资源之外，还要额外地消耗资源：他们要搞宣传，于是需要购买纸张，传真机，需要有大礼堂，需要坐飞机，需要拍宣传片，需要买节能产品。真不幸，这些钱也都到了环保主义者深恶痛绝的贪婪的企业家、资本家那儿。

我们为什么要把资源交给这些商人、富人，也就是我所理解的企业家？因为，我们从历史和自己的经验中知道，由他们支配资源，比由我们自己及政府支配资源，可以更有效率地利用现有资源，更好地节约现有资源，同时也更有可能发现新的资源，及现有资源的新价值。如果每个环保主义者都自己去生产自己需要的纸张、传真机、网络、飞机，用不了多长时间，“全人类”就会被毁灭。

是的，正是企业家“凭借其经济实力”在市场上的创新，扩大了平民大众和弱势群体生存的空间，减少了了环境的破坏和污染。

污染责任

企业家应当“为环境被破坏承担一切责任”吗？照我看，如果要追究责任的话，应当由消费者承担责任，也就是说，由全人类承担责任。如果消费者拒绝享用一切现代文明，而宁愿回到原始时代，那么，那些企业马上就会倒闭。不过，这之后，结果却将是，我们的环境会遭到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破坏，你能想象原始文明可以让60亿人生活在田园牧歌中？

环保主义者尤其要为环境遭到破坏承担责任。如上所述，他们要使用这种现代文明手段宣传他们的主张，甚至动用社会资源通过法律贯穿他们的主张。他们要吃绿色食品，于是，每年全世界为此花费上千亿美元；他们要限制温室气体，于是，一部《京都议定书》的实施成本是1万亿美元，等等。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同样，没有一项环保工程不需要投入巨资。而在环保主义者看来，这些投资似乎可以从月亮上掉下来。

据说，商人富人要承担起环境保护的责任。很好。环保主义者想吃绿色环保食品了，于是，德国政府为鼓励自然生态种植和环保牧养，陆续向种植生态作物的农民发放了140亿欧元补贴，而环保食品去年的销售仅为31亿欧元。环保、绿色是在节约资源，还是浪费资源、破坏资源？当然，政府的补贴可能是从火星上掉下来的。
即使不谈政府补贴，取消损害环保的企业，你以为就不会造成资源浪费？去年下半年政府关闭小煤窑，到了冬天，居民用煤价格上涨一倍。而为了挣来这笔不得不多掏的钱，居民同志们又该消耗多少资源？而这些资源本来是可以给居民们带来更多别的满足的。当然，环保主义者可能是不烧煤的，因为他们不愿意污染空气嘛。


环保主义者确实让人肃然尊敬。他们就跟历史上形形色色的圣人明君一样，希望把我们的社会改造成天使之城。这个天使之城中是没有贪婪的富人和商人的。当然，他们从来不会想到，建造天使之城比建造人间之城所要耗费的成本更为巨大，从而要浪费更多资源，更严重地破坏自然环境。他们也不会想到，没有了企业家，没有了富人和商人，文明只能退回到原始状态。

这并不奇怪，天使之城本来就是一种原始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