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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斯·杜顿(Denis Dutton)写到等级差别是人类社会内在的本质,人们对于精英的厌恶可以追溯到史前时期。
我不是要称赞精英主义而是要理解它,不是要讨论精英的历史而是讨论史前时期的精英。
人类天生是有等级差别的,他们喜欢根据技术、年龄、财
富、能力、经验或者任何别的标准进行等级划分。如果我们愿意,当然可以否认等级差别的存在,但是我们都知道在关键时刻,连无政府主义者在成立无政府主义者协会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情也是选举管理委员会。
“更新世”是一百六十万年前到一万年前的时期,当时已经开始建造城市,发明了农业和文字。后来出现的就是现代阶段即全新世,但是人类的性格和社会性的形成是在早期的、延续时间更长的更新世时期。这一点对于演化心理学非常重要。
根据我们所了解的从更新世狩猎者社会到当今社会的知识,可以稍微谈谈等级差别的社会是如何形成的。在这个背景下,我们有必要考虑从更新世继承下来的遗产,因为虽然每个社会的等级差别由于地方文化特征的不同而不尽相同,但是人类社会中形成等级差别的意志是坚定不移的,就像血液凝固或者喜欢糖和脂肪一样。
公平正义的一些笼统观念天生存在于狩猎者部落的等级差别中。纯粹的自我利益或者家族利益不是最重要的。比如当时也存在食物分配的公正:成功的打猎活动后,人们有义务公平分配猎物,而不是只留给自己或者家人。至于说地位和机会,我觉得可以通过考察典型的更新世狩猎部落中建立等级差别而学到很多东西。
这些群体似乎可以从流动性,灵活性,技术专业化和悄悄向猎物靠近等方面进行调整以实现最大限度的成功。他们需要合作,要结成群体。只在兄弟之间结成群体的要求或许太过分了,但是标准的狩猎者社会应该是在二十五人到一百五十人的规模,当然包括兄弟或者堂兄弟。请注意狩猎者群体的规模一般在十人到十二人,有趣的是,这碰巧和英国陆军的最小单位排以及美国陆军的班大小一样,或者自罗马时代以来几乎每个国家的陆军的最小单位一样。
它也接近九到十二人左右的弃权规模,这是许多运动中的小组或者公司董事会的规模。
这是关于人性的偶然事实。我们本来可能组织五十人或者一百人或者三人的最佳的活动群体,那样的话,我们作为一个物种将有对于名字和面孔的不同记忆方法,在社会中组织协会的不同方法。但是随着智人(Homo sapiens)的变化,我们终于把十二这个数字作为全世界合作团体的弃权规模。
这种小团体连同养活和保护的更大的狩猎者部落不仅打猎,而且掠夺其他部落或者防备其他部落的掠夺。
这些部落被所谓颠倒的支配等级来管理。纯粹的支配等级体系是位于顶端的个人控制下面的所有其他人:很可能是男性,而不是女性。这样的安排只有到了现代才切实可行,也就是说在过去的一万年里,随着农业和城市的发明,使得粮食储存成为可能,从而可以供养警察和军队。
现代世界确实存在纯粹的支配等级体系,在过去一万年里曾经有过。约瑟夫·斯大林的苏联是现代的纯粹支配等级社会的典型例子,从最高统帅一级一级往下,这让我想到狼群。我曾经在动物园观察到一个狼群,如果你看到处于底层的一两个动物,会发现确实让人难以置信地残忍。狼群中最弱小的狼无论白天黑夜都遭受
折磨、攻击、吼叫、不断处于痛苦和恐惧中。支配等级社会确实是残忍无比的。
当然,我这样说是因为我是从颠倒的支配等级社会演化而来,我们都是。如果我们演化的方式不同,这正是偶然性的内容,或许应该羡慕狼群的等级呢。但是人类颠倒的支配等级体系是处于上层的个人凭借技术、才能、知识、或者仅仅是性格的力量成为下士、中士、上尉、小组长或者主席作为领袖,其他人都跟随他。这个体系被称为颠倒的支配等级是因为领袖需要被领导者的合作。
在更新世时代对独裁支配的反应可能是出走、杀人、不合作、有趣的还有嘲笑。嘲笑是所有人类社会对付上层人的标准方式。只需要看看澳大利亚政治就行了。
怀疑、怨恨上层精英的心态似乎存在于我们的基因里,如果更新世狩猎者社会能说明问题的话。我们喜欢为自己考虑,我们要求独立自主,如果得不到合作,我们也拒绝合作。
人类这个保持相对自主性同时在小群体内合作的愿望清楚表现在现代社会有组织的群众团体中,不管是民主社会还是独裁社会。比如美国人和澳大利亚人是小群体的积极参加者,特殊兴趣俱乐部比如集邮协会、古玩爱好者协会、花园俱乐部、教会团体、扶轮社(Rotary)狮子会之类的服务团体、体育俱乐部、内战重现协会、唱诗班等不一而足。
在现代专制社会比如战后苏联,许多感到和远方的大一统政府疏远的公民花费更多的精力参加个人团结意识强烈的团体活动中,比如地方象棋俱乐部或者在少先队员中组织孩子们的远足等。这样的小团体仍然存在等级差别,但人们常常试图保持他们作为成员的小群体中的差别地位。
所以,一个人作为大公司的工人或者政府部门小职员地位不高,但是他也可能是飞机模型俱乐部的主席。
当今构造良好的社会,包括现代民主社会为狩猎者适应等级差别的倾向提供了充分的发泄口,在等级差别群体中获得相对主导权,同时拥有个人自主权。当今生活的众多自主领域比更新世时代为个人开放了更多的可能性,在一个有组织的群体内适应、领导或者跟从。
至于等级差别和精英主义,对于领袖天生的怨恨,从更新世起就有的反精英主义或许部分地可以从小部落是零和经济这个事实来解释。也就是说一个人拥有了任何东西,其他人就无法再享用。有些心理学家认为更新世的零和本性给我们人类遗传的心理使得在理解借贷、利息和经济增长等概念时遇到很多困难。
在更新世,人们继承遗产的观念很弱,因为流动的群体不能获得土地或其他可以留给子孙的财富。继承遗产只是在建立了城市以后,同时伴随着家族体系,以及通过朝代传承的权力和财富的方式后才成为可能。更新世没有朝代更迭。
更新世时代人的心态倾向于认为发财的人都是在损害了别人利益的基础上实现的。比如,谈到自由贸易的利益,这样的思维方式让我们成为坚定不移的贸易保护主义者。我们的本能倾向于基本的更新世风格的交换,但是现代经济涉及的交换要多太多了,伴随着我们并不总是能理解的东西如利息和投资等过程。
狩猎者社会倾向于建立等级差别的社会还有另外一个方法,它表现在纯粹的支配等级和生产等级之间的区别。在支配等级体系,有人是头领,支配所有其他人,不管是因为世袭或者在有些情况下单纯凭借强壮的体力。这在更新世不是真正可能的,因为一个人不能在身体上控制群体中的所有其他人。
生产等级体系不是靠武力威胁,爬上等级顶端的人是因为和其他人相比,他技术更高、更聪明、更有本事、更有创造性。比尔·盖茨的财富来自他的聪明,但不是谋杀竞争对手的聪明。另一方面,萨达姆·候塞因是支配性等级社会的头目,他也很聪明,但那不是生产性的聪明,而是拿枪强迫别人听从和支持他的聪明。
考虑到从更新世继承下来的本性,人类倾向于混淆不同类别的等级体系。当今世界上的反精英主义就是古代羡慕和怨恨倾向的表现。
我们怨恨有钱人,有时候也变成了怨恨他们获得的价值观。这样的羡慕是破坏性的,我们怨恨富人,我们也厌恶与这些“精英分子王八蛋”有关的任何东西。
有意思的例子可以在去年出版的一本书中找到,该书《艺术有什么好?》的作者是牛津大学教授和批评家约翰·凯里(John Carey)。尽管凯里文学眼光深邃,他非常精彩地描写了英国文学的笼统历史,但是他似乎根本没有欣赏音乐的耳朵。他在这个领域的失聪结合了他对英国上层阶级的厌恶。他认定歌剧不过是有钱人炫耀珠宝和貂皮大衣的方式,是个仪式,就像议会开场。在他看来民俗表演场所考文特花园(Covent Garden)获得国家补贴是丢人的事情。
如果你不理解等级体系价值的话,可能觉得它非常奇怪。我们多数人认为没有足够多的物理学知识来理解为什么有人获得了诺贝尔奖,但是我们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它很可能是正当合理的,毕竟有人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但在艺术问题上,这种谦逊好像没有自然地降临到对艺术不是很了解的凯里身上。(当然,当你在讨论艺术和批评时,骗子确实很多,或许在凯里时代,他已经看到太多受到德里达激发的后结构主义者英语教授的嘴脸了。)
我在讨论的趋势在我看来是人类本性永久存在的特征。
许多人厌恶和富人结合在一起的精英主义价值观,不管是歌剧、还是夏敦埃葡萄酒、画廊开幕式、能够区分“criterion”(单数)和“criteria”(复数)、正确使用撇号、贴切的莎士比亚名言脱口而出。这或许是我们更新世遗产的一部分。
法国理论家如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和一些英国马克思主义社会学家试图发现富人能做的或者喜欢的任何东西不过是没有内在价值的社会标记而已,这样的对待或许有哲学上的合理性。
现代民主国家对于精英主义的辩护将是对于高雅品位和教育价值的辩护,这些是内在的,客观的给人带来回报的东西。我们不需要为喜欢科学而不是迷信,喜欢歌德而不是帮匪说唱(gangsta rap)道歉。这些价值本身并不暗示社会等级差别,除了要获得精英价值的成就需要接受教育外。受到更好的教育很少给人带来伤害。
译自:“Hard-wired for the ups and downs”by Denis Dutton
丹尼斯·杜顿(Denis Dutton)教会坎特伯雷大学哲学教授,编辑《文学日报》网站。该文选自他的《赞美精英》一书。
http://www.theaustralian.news.com.au/story/0,25197,23358497-27702,00.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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