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冰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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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灾后南岭生态恢复状况调查:这里的山林特安静--------------------------------------------------------------------------------
2008年06月15日 11:12 来源:南方日报 发表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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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株铁树里,一巢小鸟在此悄悄安家。
村童和他在河边救出的小鸟。
-一些居于食物链顶端的大型动物遭遇冰灾重创后销声匿迹
-破坏性强、生存力强的动物繁殖迅速,有序生物链的打破直接对当地生态带来了威胁
-能啼叫的鸟数量少得非常明显,而体积较小的鸟常人一般不会太注意,因此很难发现
年初一场百年一遇的冰雪灾害让南岭的大片树林成为“牙签林”。林木的恢复工作正在紧锣密鼓中进行。此时已是初夏,正值动物们生机活跃的季节,南岭400多种动物经过几个月的恢复过得怎么样?近日,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的专家带领一群关注南岭生态恢复的志愿者们兵分六路进入包括乐昌沙坪、大瑶山、十二渡水,乳源天井山、仁化长江镇等动物保护区进行野外调查和对当地村民的访谈。本报记者一路跟随进入华南虎自然保护区——仁化县长江镇作跟踪采访,带回了令人心情沉重的调查。
雨季的到来,南岭的空气中到处流淌着湿润的复苏气息。一场百年一遇的雪灾后,这里的一切生命正在努力挣脱“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冬寒。树木鸟兽们强忍着寒痛的摧残性烙伤,要睁开紧闭了一整个漫长而残酷冬日的眼睛。
韶关仁化县长江镇,这座位于粤、湘、赣三省5县11个乡镇交界处的小镇,安扎在南岭的密林深处,森林覆盖率达83.3%,记者追随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以及当地林业局的工作人员一行数十人来到这里的时候,一车一车刚被砍下的毛竹正从山上运下来。
毛竹是这一带的主要经济作物,覆盖面积达1.2万公顷的毛竹,每年以120万条运向全国各地,制成我们生活中的席子、筷子、纸张等等。突如其来的冻灾对毛竹的打击是毁灭性的,腰折、爆裂的声音“比新年爆竹声还热闹,晚上躺在床上声音格外清脆,每响一下心就紧一下。”村民回忆起冻灾时节,仍然禁不住扼腕叹息。
长江镇北部海拔1599米的万时山,为全县最高峰,有丰富的珍稀动植物,是省级自然保护区——华南虎自然保护区。尽管从2004年起,国际国内不少专家都明确提出中国已经没有野生华南虎,该地不少村民中依然时有关于华南虎出没的流传,而专家也在此一再搜寻华南虎的足迹。
“不乐观,很不乐观!这个时候树林里还特别安静!”广东省科学院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研究员胡慧建博士在调查结果即将出炉前一再感叹。随着一些居于食物链顶端的大型动物遭遇冰灾重创后销声匿迹,破坏性强、生存力强的动物繁殖迅速,有序生物链的打破直接对当地生态带来了威胁。
寻鸟◆ 繁殖季节鸟鸣稀
早晨7时许,晨雾初开,万时山从晶莹的露水中苏醒过来。15分钟后,一对红嘴蓝鹊在山脚下电线上停驻休憩,这些早起的鸟儿正用敏锐的目光寻觅着早餐。“这是山上最常见的鸟了”,护林员肖师傅边做向导,边介绍。
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刘金成扛着单孔和双孔望远镜,挂在胸前的兜里揣着一本记录簿和一本厚厚的中国鸟类手册。他的耳朵密切搜寻着鸟的鸣叫声,“南岭地区鸟类种类繁多,有320多种,主要以留鸟为主,也有少数几种候鸟。”
冰灾期间,手机短信中流传盛广的一条是:“春天来了,一群大雁往北飞,他们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个一字,嘴里不停地说:今年白飞了一趟,南方比北方还冷。”刘金成解释称:“事实上冻灾对这里留鸟的打击要远远甚于候鸟。”胡慧建博士认为,冰灾对于候鸟的影响现在还很难预计,“应该在一年后会有迹象。”
8时30分,雾气散尽,在村民梯田里的枯丫上,研究人员发现了斑头鸺留鸟,“这是夜鸟,白天发现很不容易”,这种被我们俗称猫头鹰中的一种鸟类,是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并于1997年列入濒危等级。由于不多见,“为了做研究,我们一度高价从黑市上买来,等它繁殖后放飞。”韶关市林业局工作人员谢和平告诉记者。
那一路的“样线”长三至五公里,刘金成的记录本上记下了亲眼所见的十多种鸟类,“不多,如果是往年会更多的。”
与万时山相邻的南山上,鸟类的境遇更不容乐观。南山位于长江镇凌溪村境内,那里的植被受灾较为严重。
沿山路而上,满目弯腰的毛竹和远看呈牙签状的杉木。尽管冻灾已经过去数月,依然能看到寒冬席卷过后的山头上,一片狼藉歪倒的树木和裸露的山头。
“那个山头往年在四月间是最漂亮的,繁茂的绿色树叶之间点缀着艳丽的映山红”,顺着护林员竺燕金所指,眼前一个红色的土墩让记者难以置信它曾经的“戎装”,被冰冻压倒的松木和杉木至今仍保持着当初倒下的样子,“红色是树木死亡的颜色”,这种颜色将树木最终淹没在红色泥土中。
这一带的竹子更是悲惨不堪。在本应是生机盎然的日子里,这里的竹子保持的却是寒冬时节“弯腰”的姿态。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向它们的时候,我们无法看到穿透竹叶、刀锋一般锐利而神圣的光束。“70%的竹子都倒了,损失最多的农户达30万元,基本上每家都有三五万收成没了”,竺燕金再提起损失的时候,无奈已经取代了最初的痛心疾首。
这样的南山上,记者尾随刘金成一路走了两公里未闻鸟鸣,一直到半山腰时才听到有野鸡叫唤,兴奋的刘金成一度试图下到山谷里去寻找。这一路让刘金成有些败兴,只有一只停在一株半死松木上的长尾夜莺聊以慰藉。
胡慧建则告诉记者:“往年的此时正值鸟类繁殖的季节,当你走进沟谷时,本应听到各种鸟叫,比如杜鹃,画眉,布谷,鹧鸪,一般来说,早晨6时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鸟类就开始叫了,越往里面走叫声越多,9时左右,它们有一个休息时间,除了一些大型鸟类继续叫外,其余的鸟都停下休息不叫了。但雪灾过后,我们再进树林的时候很多鸟尤其是杜鹃、画眉等之前常见的鸟鸣声这次就很难听到。”胡慧建一边介绍一边学着这些鸟鸣声,表现出一种职业的想念。
在其考察的乐昌沙坪地区,“海拔500米以下似乎没有影响,我们看到的动植物也很多,村民也反映没有什么影响,感觉差不多,但700米以上保护站里的巡护人员却发现,变化很明显,最典型的是竹鸡,往年这个时候雄性竹鸡会因为抢占领域而狂叫,但现在根本听不到叫声;另外一个是画眉,基本在海拔500米至700米之内活动,但我们只在海拔500米左右听到一两句画眉叫声;还有是斑鸠,以往斑鸠是山里比较多的鸟,但现在数量非常少。总之,能啼叫的鸟数量少得非常明显,而体积较小的鸟常人一般不会太注意,因此很难察觉出来。”
捕蛇者说◆
无处捕蛇“产量”少
48岁的蒙达胜已经是捕蛇20年的“蛇王”了。“眼镜蛇和万山蛇(蜂蛇)是我常抓的”,但是今年蒙达胜并未有很好的收成,“出去了两次,抓回一条眼镜蛇。”
“现在不适合去抓了,要等他们长大一点,要不然没有小蛇成长起来,我以后就永远抓不到了。”按惯例,夏天以后,他就可以出工一直到农历11月蛇冬眠时,但蛇王对今年的状况并不乐观:“都冻死了!”
蒙达胜居住在长江镇陈欧村的最高处,每次出去捕蛇都要喝点酒,“到半醉不醉的时候最容易抓到东西了”。他家一栋两层白墙黑瓦屋里,蒙达胜拿出新捕获的一只石蛙和一条细小的“老鼠蛇”,“最近都没什么好抓的”。
蒙达胜捕蛇的工具只是一根细绳,他甚至用这短短一尺长的细绳抓过野猪,“更多时候就是用手抓,看到蛇先抓它的尾巴,把它拎起来的同时,另一个手就一把抓住它的头”,他的这一招20年来几乎万无一失,“只是蛇越来越少了。”
好客的“蛇王”家中的不少东西都来自于“猎物”,挂在神龛旁的白鹇羽毛下,他坚持要用自己酿了一年的自摘灵芝酒招待记者,同时从阁楼深处捧出一瓶蛇酒,“泡了三年了,是用眼镜蛇和万山蛇浸泡的”,说完又很珍视地放回角落,“很珍贵的,现在想泡也没有了。”
“蛇王”熟识多种鸟叫,并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将同类吸引过来,“这样我就能很容易抓到他们了。”
“蛇王”记得第一次捕猎的经历是16岁抓到一只白鹇,“有很大的成就感,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初中时期便买了一本讲蛇的书读,“我从那里能知道春夏秋冬不同的蛇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由于家住深山,这位捕蛇者往年家中经常会有猎物自动送上门,“现在不多了,有的动物被冻死,有的早就绝种了。”
打猎者说◆
从足不出户到无功而返 长江镇陈欧村早年在野猪盛行,严重破坏庄稼的时候,刘于(化名)曾一度自发成立了一个野猪捕猎队。
一条土枪,四五只猎狗,三四个人组成一支野猪猎队。猎队一行在破晓时分出发,“狗先闻到野猪的味道,然后一路追赶,追上后猎狗将野猪咬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便端起手中的土枪打过去。”一头野猪100至200斤不等,晚上6点左右,一头100多斤重的野猪便在长江镇市场口以一斤18元的价格摆卖,不到一小时便卖完。
冰灾之后,刘于便很少出去,“去年差不多一个月出去三两次,冻灾后出去的就更少了,也难打一点”,当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今天运气还不错,前几次出去都是在山上跑了一整天一无所获的。”
“冻灾前期野猪最多了,有的都跑到村子里来,估计是被冻到山下来的。”那段时间里,刘于就是足不出户有时也能捕到一头野猪,“现在,路上连只山鸡也难得见,按理应该是下小鸡的季节了。”
在调查中,不少村民反映灾后黄猄、水鹿越来越少了,都进到山里人少的地方了。
研究者说◆
影响明显,自我恢复难度大 “冻灾肯定对生态带来了破坏,我们期望通过最基础的调查和入户访谈来了解破坏有多大”,胡慧建博士心怀忧虑:“该开的花不再开放,该长的草也不再生长,紧接着就对动物产生了影响。”
胡慧建分析称,动物所赖以生存的环境包括“活动环境、食物环境和隐蔽环境,如果这些环境丧失了,动物的生存就会面临问题。”
“为什么很多村民会发现半路死亡的动物,就是因为冰冻期超越了动物忍耐的极限。”在一定的海拔高度,有些鸟鸣听不到了,白鹇、斑鸠、画眉等鸟类这个时候都该是繁殖的季节,有叫声才是应该的,这说明他们的繁殖环境被破坏了。
在访谈中,不少村民表示冻灾期间野猪、黄猄等动物能在山下看到,“这次冻灾严重的主要集中在海拔500米-1000米高度,村子和农田所处的海拔高度低,当林子里没有食物的时候,他们就被赶下山了。”
这次调查的数据显示出不同的“点”信息并不一样,在天井山,约50%—70%的人认为,动物确实比往年少。在沙坪,海拔不一样,感觉就不一样,大约占30%-50%的人明显感到动物数量少了;在十二渡水,附近有此感觉的村民就仅20%左右;而在大瑶山就非常明显,在靠阳的一边,至少有50%靠近山的村民感觉数量减少得非常明显,而山的另外一边,基本没有感觉。近山和远山的两个村子,对冰灾之后的情况感觉就有明显差异。
分析调查数据,胡慧建觉得不管怎样,冰灾对动物的影响是非常明显的:对冻死的动物情况的调查显示,冰灾后,村民进山发现被冻死的动物是很普遍的现象,只是单只被发现和成群被发现之间的区别;在冻死的动物里面,白鹇很多,因为它漂亮很容易被发现,而且往往是多只一起被发现。
在长江镇有人甚至看到整个白鹇“家庭”都死在那里。“我在沙坪甚至发现死亡的猴子,因为它既不筑巢也不栖树洞。也有人看到饿得奄奄一息的野猪摇晃到村边,被村民“捡”回去。冻死的黄猄在沙坪、长江镇都是普遍现象。冻死的獾则是两三只地被看到,这类动物都不会筑巢,均在地表歇息,包括竹鸡,还有大量不筑巢也不住树洞的小鸟。
胡慧建还透露,这次调查并没有发现猫科类动物,所以还不能预计冻灾对大型猫科类动物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复苏◆
自我繁衍与“家园重建”
随着调查结果的出炉,紧随其后的是一项更大的工程——对这些自然保护区的生态恢复。
胡慧建认为,首先是食物问题:树木倒伏之后,下面的草还是比较少的,草食动物的食物比较少,“所以我们建议开些‘林窗’,就是在森林里留一块空地专门用来长草,这是草食动物最喜欢去的地方。在破坏特别严重的地区,建议补充一些玉米、大豆、红薯等饲料。”
其次是保水问题,在沙坪等石灰岩地貌区域,引一些水过来,让动物获得饮水的机会。
再次则是水电问题,一些地方属于资源性缺水,而非结构性缺水,而水电站截留之后把水全部引走,这就要求水电站应适当地放10%或20%的水流到下游去。
最后是“死亡陷阱”问题。动物到处跑,许多森林里的水渠就演变成了“动物陷阱”,动物一旦掉进去就出不来了,这种陷阱在全世界都存在。在我国,常常能在“死亡陷阱”里看到的野猪,犹獾、鸟、蛇、松鼠等动物的尸体。“我们建议在动物活动的地方尤其是比较平坦的地方进行覆盖,形成动物走廊。否则以后我们会捡到更多动物尸体。”
胡慧建还认为,“对市场上鸟类进行检疫,之后进行简单的野外生存训练,最后放归野外,增加种群数量,这一项工作也很重要。”
6月4日,省林业局就在乳源南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组织了野生动物资源恢复野外放归活动,放归的野生动物包括鸟类、蛇类、刺猬、豹猫等30种1402只(条)。这是全国首次针对今年年初低温雨雪冰冻特大自然灾害受损野生动物的恢复而组织的活动。
而这仅是林业部门恢复南岭生态工程的动作之一。
灾后,省林业局制定了《广东省雨雪冰冻灾害地区森林生态修复工程规划》。根据规划,灾后的生态恢复将要用8年甚至更久远的时间来实现。
省林业部门将对受灾的分类,按照林种、树种、林龄、受损程度实行分类施策,分别采取更新造林、补植套种、人工促进更新、封山育林等措施,分期分批推进灾后恢复重建。
据初步估算,森林生态修复工程需投资56.5亿元。
紧接着,《广东省灾后林木种苗恢复重建规划》也随之出台,目的在于加快恢复种苗生产功能。省林业局有关负责人表示,冻灾给全省林业带来的直接经济损失达74.06亿元。
截至5月底,南岭等受灾林区已经基本完成重点区域木竹清理工作。“对林竹的清理还只是恢复的初步工作,必须尽快恢复植被,才能尽快为动物重建家园。”这位工作人员称。
时值夏初,正是进行恢复的紧要关头。“好的食物和环境,繁殖成功率就会高一些,后面的发展也会好一些。反之,繁殖率下降,有可能不可恢复甚至绝种。所以,救助至少可形成恢复性下降。”胡慧建认为,加强对当地村民的科普教育也是当务之急。
“很多村民不愿意告诉你捡到动物了,而是偷偷拎回家,所以一方面要加强对动物的救助,另一方面要加强对村民保护野生动物意识的宣传。在山里建设具有收容性质的保护站,能救护的救护,不能救护的处理掉,这样就缓解了动物数量整体下降的趋势。”(本报记者陈清浩对此文亦有贡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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