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照调查:镇坪县为寻求国家级资金借"虎"造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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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坪县林业局的冲动引发了连锁冲动。 本报记者 张瑾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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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讯(记者 王一波)虎照门始于周正龙作假，继而镇坪县林业局干部虚拟勘察报告，镇坪县官员不予核实并越级上报陕西省林业厅，林业厅草率鉴定、违规召开新闻发布会、违反财务制度发奖金……

公职人员一系列如今界定为明显违规的举动，当初一环接一环地发生了。这些过失在7月1日被陕西省林业厅厅长张社年解释为，部分干部搞形式主义、作风浮夸等原因。

不过，这些原因并不为民众信服。许多人士深信，陕西林业系统和镇坪县政府连环犯错，更合理的原因是：多方追逐国家级保护区巨大的利益，让官员们昏了头。

镇坪林业局的冲动

资金紧张眼红邻县

昨天，镇坪县城中部，镇坪县林业局又恢复了从前的清静，大门口林业局和森林防火指挥部的牌子还在。不过，一度挂在门口的“镇坪县野生华南虎保护办公室”的牌子已经在上月底拿下。

这块牌子是去年10月中旬挂上去的，从此这个大山里的陕南小城变得热闹起来。记者、官员、调查人员纷纷来到镇坪，让宾馆、饭店的老板十分开心。而镇坪县林业局局长覃大鹏等官员尤其开心。

去年11月底，记者来到镇坪时，镇坪县林业局一名干部告诉了记者让覃大鹏开心的原因之一。

这名干部说，最近几年，镇坪县保护生态环境效果不错，野生动物大量增多。不过，一些受保护的野生动物，有时会袭击山里的老乡，有时还会毁坏他们的庄稼和牲口。

根据2005年出台的《陕西省重点保护陆生野生动物造成人身财产损害补偿办法》，这些受到人身或财产损失的百姓可以申请政府补偿，费用由县、省两级林业部门分担。

这名干部说，每年镇坪县都会接到若干起野生动物损害事件，其中大部分经过勘察可以认定。最近两年，每年应该提供的赔偿在10万元左右。不过，因为两级林业部门资金紧张，这项补偿一直未能兑现，受损百姓意见不小。此问题一度让局领导为难。

不过，在虎照门事件以前，让镇坪县林业局局长覃大鹏在经济上捉襟见肘的事情远不止这一件。

镇坪县林业局动物保护站站长李评向媒体透露，从1992年建保护站，直到1998年，省里见他上山巡查连台车都没有，才给他配了台摩托车。

一名熟悉野生动物保护的研究员称，林业系统资金缺乏是全国性现状，资金缺乏导致很多工作难以开展，比如巡查的设备、补贴难以到位导致这项工作难以执行，保护工作大打折扣。这让林业官员们很无奈。

不过，2007年10月3日，周正龙拍到华南虎的消息，让这些无奈得到解决的可能。前述林业局干部透露，一旦镇坪县重新发现华南虎，镇坪申请华南虎保护区成功，从前的问题都迎刃而解。局长怎能不高兴。

同在陕南的洋县，为镇坪县的这种期待找到现实的依据。洋县现有一个朱鹮国家级自然保护区，1981年在此地发现世界仅存的朱鹮以前，朱鹮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就未在我国发现过，当时的重新发现引起国家重视，很快建立了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镇坪县委一名干部透露，洋县朱鹮自然保护区的事情，在镇坪政府圈子内为人所熟知，大家都听说国家为这个保护区已经投入了上亿元资金。

镇坪县政府的冲动

为增财收狂造虎势

如果不寻求国家级资金，镇坪县林业局根本无法从其他渠道获得资金，解决问题。

山城镇坪地处陕南大巴山深处，与重庆、湖北交界。“九山半水半分田”，是镇坪真实的写照。

1998年以前，林业一直支撑着镇坪的经济。不过，那年，国家全面禁止天然林砍伐，禁伐禁猎开始实施，同时启动天然林保护工程。和许多依赖林业的城市一样，这一年，财政收入开始滑坡。

至今，镇坪县仍是国家级贫困县。

覃大鹏曾对媒体说：“原始森林与纯净的空气和山清水秀的风景，是我们当地最好的资源。我们现在只能在后者上开发经济价值。”

2006年，镇坪县开始在旅游业上下工夫。在镇坪县城入口，一个巨大的立柱广告开始出现，上面写着：“游自然国心，品镇坪腊肉。”

所谓自然国心，是当地人认为镇坪在中国雄鸡版图的心脏位置，该县的一座山岭叫“鸡心岭”，于是有了游自然国心的概念。用“自然国心”品牌统揽旅游开发，整体包装鸡心岭、化龙山、三道门、天生桥等景区，这是县里的工作思路。

今年年初，在镇坪县委十五届四次全会上，县长吴平的报告依然用较大的篇幅描述“自然国心”工程，他说在今年要启动二期工程，争取进入安康市的重点旅游开发规划和精品线路规划，力争列入陕南突破发展规划。

不过，这些努力成效似乎并不显著，距离安康市仍有4个多小时车程的镇坪没能吸引多少游客。缺乏有分量的核心旅游资源是主要原因。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2007年7月6日。这一天，陕西省林业厅组织专家鉴定会，一致通过了《华南虎调查报告》，认定镇坪仍有华南虎生存。

“在野外消失30多年的濒危动物华南虎，仍在镇坪存在。”这无疑是中国之幸、镇坪之幸，镇坪从此有了最优质的旅游资源——华南虎。

2007年7月7日镇坪县城满大街都出现了镇坪仍有华南虎的消息。县城入口大广告牌上的标语也改成了“游自然国心，闻华南虎啸，品镇坪腊肉。”

宣传部长出身的镇坪县县长吴平开始在媒体上造势。7月18日，他在《安康日报》上发表文章《虎啸镇坪》。

在文章结尾，吴平写道：“在镇坪尽快建立野生华南虎自然保护区，是我们的迫切期待。进一步全面、及时、准确掌握华南虎的动态变化，对于华南虎的深入研究和认识，对于陕西、中国乃至世界都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陕西林业厅的冲动

迫切期望保护区晋升

迫切期待建立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不仅是镇坪县林业局、镇坪县政府的心愿，也是陕西省林业厅的心愿。

从2001年起，和每个地方林业政府一样，陕西省林业厅也增加了一项大工程——自然保护区建设。

当年，国家林业局“全国野生动植物保护及自然保护区建设工程”启动。据此，陕西省制定了《陕西省野生动植物保护及自然保护区建设工程规划》。

《陕西日报》2004年9月的数据显示，到2004年上半年，陕西省林业系统共建立了各类自然保护区35个，总面积93.5万公顷，占全省国土面积的4.4%，初步形成了陕西林业系统的自然保护区网络。

按照陕西省的规划，到2050年，全省自然保护区面积达247万公顷，占全省国土面积的12%，其中林业自然保护区总面积占国土面积的10%。

大规模的保护区建设，让原本清贫的陕西省林业厅财政更显拮据，而新的保护区建设仍需推进。这样，升格、建立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获得国家资金支持成为重要路径。

《陕西日报》的报道显示，2002年，陕西省申报了朱鹮保护区晋升国家级，2003年已经通过国家林业局的评审。2004年又申报了化龙山、子午岭自然保护区晋升国家级。

在此背景下，2006年6月，陕西省林业厅启动了在镇坪县的华南虎野外生存状况考察，前后3次。

2007年1月第三次考察的一份笔记显示，第三次考察有个补充考察，此考察是因为陕西省林业厅张厅长对之前调查取得的脚印持怀疑态度，认为证据薄弱，于是让4名专家再次前往镇坪进行调查。

不过，在2007年7月6日，根据这三次调查获得的脚印、虎啸报告、目击报告等证据撰写的《华南虎调查报告》，仍获专家一致通过。

这份由陕西省林业厅起草的《华南虎调查报告》中提到，要积极进行华南虎保护的规划和建立保护区的前期工作。

不过，这些报告采用的证据事后遭到媒体广泛质疑，部分证据被媒体证实不实或不确切。此外，中科院动物所一名资深的猫科动物专家，曾看过三次调查搜集到脚印的图片，她肯定这些脚印不属于虎。

将照片送过去的人包括镇坪县林业局局长覃大鹏、镇坪县副县长杨高等。

从北京回来以后，杨高所在的镇坪县政府做出一项奖励决定。

这份于2007年8月7日公布的决定称，镇坪经专家论证仍有华南虎，一些群众在华南虎调查工作中做出突出贡献，给予通报表彰。获表彰的3人分别是：城关镇文彩村村民周正龙、钟宝镇关庙村村民罗良清、曾家镇向阳村村民彭国海。

此后，杨高和覃大鹏来到调查队向导周正龙家，给他送去1000元奖金。周正龙在2007年12月开通的博客中写道：“当天，县领导鼓励我，如果我将来能拍到华南虎照片，可以奖励我100万。”

2007年10月3日，周正龙声称拍到了华南虎照。

这个消息在十一黄金周之后很快传到镇坪县政府领导那里，并很快传到陕西省林业厅领导那里。多家媒体的报道称，陕西省林业厅副厅长孙承骞看过照片之后，一把抱住了猎人周正龙。

10月12日，陕西省林业厅召开新闻发布会，根据周正龙拍到的虎照，认定镇坪重现消失多年的华南虎。

同一天，镇坪县政府发布《关于封山禁猎保护野生华南虎的通告》，禁止一切狩猎活动，并要求县林业局立即编制出台《镇坪华南虎保护总体规划》。

10月24日，在镇坪县第十六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镇坪县县长吴平说，利用镇坪发现野生华南虎的独特优势，争取并建成国家级镇坪野生华南虎自然保护区。依托响亮的野生华南虎名片，带动镇坪特色旅游发展，延长旅游产业链条，拉动县域经济快速发展。

第二天，针对媒体的质疑，陕西省林业厅发布紧急声明提到，他们已拟报请陕西省人民政府，按规定程序申报建立陕西镇坪华南虎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即使在华南虎照饱受质疑且舆论一边倒的情况下，今年初，镇坪县县委书记崔用慧、县长吴平仍在党委会上提出，申请华南虎自然保护区是今年的工作重点之一。

一名熟悉野生动物保护的专家透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一旦申请成功，第一期的经费常常就有数百万甚至上千万，如果是像朱鹮、华南虎这样顶级的保护动物，获得的经费或许还会多。后期根据需要，仍会追加投入。

这名专家还透露，以前，认定重新发现一种野生动物，常用采集到动物标本和取得影像资料作为依据，从未有人在影像资料上作假。不过，“周老虎”之后，影像资料的证据作用，将会受到学界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