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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中国十大灾难回顾   附煤矿工人真实生活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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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26 22:19: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04年中国十大灾难回顾  附:煤矿工人真实生活写照:无声的死亡惊天地泣鬼神
   
       新世纪周刊

       2004年,许多人幸福地走过,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这么幸运。一些人在这一年的某一月某一天,生命戛然而止。他们的死,被定义为非正常死亡:一场车祸,一场洪水,一次空难,或者一次又一次的矿难,将他们从生者的世界带到了死者的世界。

       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因为爱,我们有必要用文字对那些没能走过2004年的殇者以纪念。也因为同样的理由,我们有必要用理性的目光,打量那些已到了死者世界的不幸者


       ——他们曾经以生者身份拥有过那个世界的真相。

       2004年中国十大灾难之台风

       事件回放

       8月12日20时,台风“云娜”在浙江温岭市石塘镇登陆。台风过后,1299万人受灾,浙江全省倒塌房屋6.43万间,受灾农作物面积391.9千公顷,死亡牲畜5.5万头,堤防决口1222处88公里,损坏水闸206座,损坏灌溉设施3148处。

       灾情报告

       死亡人数:164人

       直接经济损失:181.28亿元

       灾难性质:天灾+人祸

       灾难级别:特别重大

       定格:1956年以来登陆中国大陆强度最大的台风。

       “云娜”让我们在废墟上反思

       “狰狞”的台风有个好听的名字“云娜”。但在这个优雅名称的背后,其杀伤力却绝对惊人。仅其所造成181.28亿元的经济损失,就足以让人咋舌。

       虽然云娜的破坏力超出想象,但它毕竟不是一起瞬息降临的灾难。台风登陆之前,全国各地的任何角落,都可以在中央台每日的卫星云图上,清清楚楚地看着这个海上白色大气旋一步步逼近中国的海岸线。

       而就在云娜登陆之前,沿海地方无一不在媒体镜头前表现出信誓旦旦、严阵以待的气概。不过,令人颇为遗憾的是,虽然这是一场事先被张扬的抗灾事件,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在官民枕戈待旦的防御中,我们依然看到了不该出现的破绽和漏洞。虽然,面对强台风的正面袭击,浙江全省紧急转移46.79万人,并组织9900余艘出海船只回港避风,从而减少了台风造成的损失。

       但在另一方面,对台风到来依旧浑然不觉的人却不是少数。按某些媒体的说法是,在温州,很多打工的外来人口缺乏对台风的基本认识。而实际上这同时也说明对这次气象灾害的上传下达还有相当的完善空间。

       此外,由于当地气象部门预告出现偏差,始终没有做出“台风将正面袭击台州”的预测,导致台州防御工作“有些措手不及”,城市电力系统瘫痪,事先未经加固的广告牌和简易厂房遭受了灭顶之灾,居民在风雨飘摇之中无所适从。

       虽然我们无意对云娜过后已经精疲力竭的政府官员苛求太多,但现代文明社会要求我们对关乎生命的种种又必须予以苛求。遭受惨重损失的我们应该认识到:在与自然灾难的较量中,仅有科技和决心是不够的。期待我们能将更多的智慧和更积极的态度建立于应变机制之中,期待云娜走后留下的不仅仅是一片废墟与沉重的哀伤。

       东南沿海台风肆虐

       8月25日,第18号强台风“艾利”在福建福清市高山镇登陆。据26日早上初步统计,全省1万多间房屋倒塌,农作物受灾面积46.8千公顷,经济损失21亿元。

       10月25日,第25号台风“洛坦”,正面袭击台湾,造成三人死亡两人失踪的灾情。

       10月,45艘琼海籍渔船,由于遭遇到冬季强风和今年28号台风“南玛都”的影响,被困东沙群岛,1125名渔民生命财产受到严重威胁。后经交通部南海救助局解救,全部人员于12月3日成功脱险。

       事件回放

       11月28号7点10分,陕西省铜川矿务局陈家山煤矿发生特大瓦斯爆炸事故。从井口到出事的工作面有8000多米的距离,出事地点的415、416工作面在巷道的最深处,共有293名矿工被困。

       灾情报告

       死亡人数:166人

       经济损失:仅死难者赔偿费一项就达740余万元

       灾难性质:天灾+人祸

       灾难级别:特别重大

       定格:2004年中国最严重的矿难。

       矿难死循环

       在2004年行将结束的时候,耸人听闻的矿难非但没有偃旗息鼓,反而大有愈演愈烈之势,陕西铜川陈家山矿难更列出了中国煤炭行业44年来最长的死亡名单。接踵而来的矿难说明,安全生产与超负荷开采之间的矛盾已尖锐得无以复加,地方政府盲目追求经济效益的政策方针必须改变。

       去年以来,中国经济出现过热,石油、煤炭等重要能源频频告急,煤炭价格不断攀升,而在经济利益驱动下,超产风在全国盛行。一位官员就曾预测,原本估计今年煤炭全年产量将达到19亿吨,但根据目前情况来看,可能远不止这个数字。据统计,全国27个产煤省区中,有20个省区超产。

       或许,无视安全隐患的超负荷生产付出生命的代价并不令人意外,而这样的事故一次接一次发生、无休无止的死循环却令人惊诧且愤然。根据国家有关部门统计数据显示,2003年,中国煤炭产量占世界总量的35%,而矿难死亡人数却占到全世界矿难死亡人数的80%。

       在矿难之后的一次次安全大检查、调查整改之外,官方能否有新的行动变得令人期待。飓风起于青萍之末。要想打破这些令人沉重的死难定律,必须下大气力,从头开始,根治隐患。

       矿难频发的2004

       2月23日6时10分,黑龙江省鸡西市百兴煤矿发生特大瓦斯爆炸事故,造成37人死亡,经济损失246万元。

       4月30日 7点40分,山西临汾市隰县梁家河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事故,遇难矿工36人,经济损失365.9万元。

       5月18日18时20分,山西省吕梁地区交口县双池镇蔡家沟煤矿(该矿属停产整顿待批矿)井下发生爆炸事故,33名矿工遇难。

       10月20日22时47分,河南省郑州大平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事故,造成148名矿工死亡,造成直接经济损失约5000万元。

       11月20日10时30分,河北邢台沙河市白塔镇李生文联办铁矿发生火灾事故,70名矿工遇难。

       事件回放

       4月19日,央视《经济半小时》报道了阜阳劣质奶粉害死婴儿的事件,一时间舆论哗然。温家宝总理更是亲自批示:要求国家食品药品监督局对这一事件进行调查。而次日,国务院专项调查组就赶赴阜阳。一个涉及10个地区40家生产劣质奶粉的企业黑名单就此曝光于天下。

       灾情报告

       死亡人数:12名婴儿

       受害人数:229名婴儿

       灾难性质:人祸

       灾难级别:特大

       定格:上至中央,下至百姓,全国震动,“阜阳毒奶粉”事件让“维护儿童权益”的问题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

       是谁让悲剧延续

       高政,30岁,太和县三堂镇农民,高中文化。就是这名再普通不过的农民揭开了“阜阳毒奶粉事件”的真相。然而这个过程,却经历了大半年的波折。

       谁都可以预见,如果在高政开始维权时,事情就能够得以解决的话,不会有这么多无辜的孩子成为受害者,是什么导致了悲剧大规模的发生?

       作为阜阳一名劣质奶粉受害儿童的舅舅,高政目睹了受害儿童的惨痛遭遇,由此走上了主动维权的道路。2003年,他在发现真相后,就自费对奶粉进行检测,暗中调查取证,积极向有关部门申诉举报,然而这一切却并没有起到作用。最终,他微弱的声音被媒体听到,逐渐轰动全国。

       而实际上,市场上最早发现劣质奶粉是在2003年3月,但从那时起,当地的工商、质监、卫生等部门不是找出种种借口搪塞、推诿、就是装聋作哑,熟视无睹,直到一年后高政彻底揭开黑幕。

       一年的时间里,几百名儿童受害,如果不是这些部门的漠视,悲剧是完全可以控制在最小范围内的。更有甚者,在国务院调查组撤出后,善后事宜乱象环生:停止免费治疗,停止抓捕黑心商贩,该停职的还继续上班……似乎所有的工作都是为了应付调查组。他们忘记了职责,丢掉了作为普通人应有的良心和道德。

       如果没有高政的执著,如果没有中央一抓到底的决心,不能想象,还会有多少儿童的生命和健康将成为劣质奶粉的牺牲品。

       从某种意义上说,基层公务员担任着上传下达的任务,他们是最贴近百姓的,大量与人民生活息息相关的事需要他们去解决。一些看似不起眼的事如果被基层忽视,就可能酿成灾难。而公务员的录用也不应该仅仅停留在一两次考试上,更重要的是素质和道德的培养。

       2004年儿童安全事故不断

       6月13日,邯郸市商业局幼儿园幼儿出现集体发烧、腹泻、呕吐症状,医院初步诊断为细菌性痢疾,171名幼儿被送进医院。

       8月24日,由多位专家组成的医疗团到湖北省鹤峰县,对311名因为注射青霉素里掺入过多的苯甲醇而造成了臀肌挛缩症的儿童进行治疗。

       9月11日上午10时40分,歹徒杨国柱突然闯进苏州市吴中区白云街13号外来民工子弟临时托管点,挥刀对儿童狂砍,当场砍伤儿童28名。

       9月16日至19日,陕西省韩城市民办新蕾学校发生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先后有41名学生被送往当地医院抢治。

       10月10日,江西省南昌市质监局稽查大队质监人员,对三溢乳业(南昌)有限公司的过期奶粉进行清点,共查出10吨问题奶粉,为江西省内迄今为止奶粉制假第一大案。

       事件回放

       11月21日8时20分,由包头飞往上海的MU5210次航班起飞后不久在包头机场附近坠毁,机上47名乘客和6名机组人员全部遇难,地面包头南湖公园的2人也遭殃及。

       灾情报告

       死亡人数:55人

       经济损失:约2亿元

       灾难性质:悬疑。尽管网上存在两种事故原因的版本,但因东航集团总经理李丰华俱予以否认,再加之黑匣子的破译还不足以提供判断,所以天灾、人祸尚难定论。

       灾难级别:特别重大

       定格:自2002年“4.15”和“5.7”空难后,中国最严重的航空事故,中国民航500万飞行小时的安全纪录就此终结。

       黑色40秒

       40秒,在地面上和天空中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在地上,40秒只是呷几口咖啡、闲谈几句的短暂时光,而对东航CRJ200小型客机上的乘客和机组人员来说,40秒钟却是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光。这一刻,死神忽然扼住咽喉,旋即令他们与亲人天地永隔。在飞机如醉酒一般下坠的40秒中,机长在空中急呼了三声,一对男女紧紧抱在了一起。

       如今,“11.21”空难飞机的黑匣子数据已经顺利破译,但这些数据尚不能立即解析飞机失事的原因,在等待空难事故的原因正式公布之前,人们无法停止对事故的反思。

       这起空难及时打开了人们尘封的记忆,2002年的“4.15”和“5.7空难的黑色场面又浮现眼前。与前两次空难一样,此次包头空难同样发生在民航体制改革之时。据悉,今年7月8日,除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和西藏自治区内机场外,原由民航总局直接管理的90个机场的国有资产和人员移交地方政府管理,民航公安也随着机场一并移交地方管理。

       而体制改革发生3个多月后,一场陨落55条鲜活生命的空难便宣告发生。在社会转型的大背景下,如何尽快弥补新体制的缺陷与漏洞,竭尽全力缩短整合时间,已成为当前民航部门刻不容缓的当务之急。

       空难困扰世界

       1月3日,埃及一架波音737客机在红海海域坠毁,客机上的135名乘客和13名机组人员全部遇难。

       2月26日,马其顿前总统特拉伊科夫斯基的专机在莫斯塔尔机场附近坠毁,机上9人全部遇难。

       5月18日,一架阿塞拜疆货机在新疆乌鲁木齐机场附近坠毁,7名机组人员全部遇难。

       6月8日,加蓬一架轻型飞机在从利伯维尔国际机场起飞后27分钟出现故障,返航途中不幸坠毁,机上16人死亡、3人失踪、11人获救。

       8月25日,俄罗斯一架载有34名乘客和8名机组成员的TU-134飞机在莫斯科以南的图拉地区坠毁。与此同时,另一架载有44人的TU-154客机在莫斯科飞往索契的途中坠毁。

       事件回放

       9月以来,全国降水量较常年同期明显偏少,湘、粤、桂三省这一时段的平均降水量仅为
       77.1毫米,为54年来最少。进入10月后,两广地区的降水量不足10毫米,旱情进一步加重。持续少雨使两省内1253座中小型水库干涸,2600万亩耕地受旱,368万城乡人口、173万大牲畜发生临时饮水困难。

       灾情报告

       经济损失:40多亿元

       灾难性质:天灾+人祸

       灾难级别:特大

       定格:中国华南和长江中下游地区出现50年以来罕见的干旱。

       自然的报复

       在今年的大旱中,广东出现了这样一种奇怪的现象,1600万人有水,但是却无法饮用。广东省防总主要负责人在接受媒体记者采访时坦言:“广东省面临异常干旱的严峻形势,其中有1600万人属于水质性缺水,即水源地受污染影响正常供水。”

       污染,在这种特殊的时期,不仅是造成干旱的“元凶”之一,更成为了抗旱的敌人。目前,水质性缺水与水源性缺水、工程性缺水、浪费性缺水四大类型的缺水,共同促成了水资源日益短缺。

       有资料显示,水质性缺水主要高发于经济发达地区,特点是经济发展不惜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废污物排放量过多、过大,致使江河湖库水质下降。而据广东省水利厅今年调查透露:广东全省废污水年排放总量121.25亿吨。

       然而除了污染,水土流失、土地沙漠化,也是无法回避的问题。据国家林业局统计,今年1至5月,全国森林公安机关受理的森林刑事案件同比上升了59.5%,其中重特大案件同比上升了117%,近百万立方米的林木遭损。

       有专家预测,2050年,电影《后天》中的景象将在亚洲出现,或许到那时,人类才能真正为自己曾经的行为忏悔。

       “自然的报复”在很多人看来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论调,但年年的自然灾害,却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人们,这种论调远远不会过时。亡羊补牢,犹为未晚。

       从南到北旱情一片

       海南省今年没有迎来一个台风,全岛普遍高温少雨,降水量比往年大幅减少,发生了50年来最严重的干旱。

       吉林省在今年迎来继1999年以来的第6个旱年。2004年汛期全省平均降雨量为355毫米,同比减少20%左右。受旱耕地面积3679万亩,农村有37.43万人口、37.31万头大牲畜因干旱发生饮水困难。

       广东惠州在今年遭遇40年一遇的旱情,东江水位降至历史最低水平。东江河床裸露,在惠州古码头,以往深藏水底的文物随手可捡,至今被捡走的文物数以吨记。

       江苏大部分地区入秋以来降雨同比减少6成以上,南京的降水量仅1.3毫米,不足往年的5%。各种“干燥病”明显增加。

       广西今年入冬以后遭遇了50年未遇的严重干旱,江河来水急剧减少,目前每天缺电150万千瓦。

       事件回放

       7月4—5日,受滇缅高压外围强对流天气影响,云南陇川县普降暴雨,导致特大山洪和泥石流灾害发生,受灾人口74228人,成灾人口41634人,村寨被淹120个,损坏房屋13281间,房屋倒塌1616间,共造成直接经济损失2.18亿元。

       灾情报告

       死亡人数:16人

       经济损失:2.18亿元

       灾难性质:天灾

       灾难级别:特大

       定格:解放以来该县发生的最严重的一次洪涝泥石流灾害。

       洪灾年年都不少

       自从人类诞生起,就一直与洪水做着顽强的斗争,中国有“大禹治水”的传说,《圣经》中有诺亚方舟的故事。

       与干旱等自然灾害相比,洪水的破坏性更为严重,但随着科技的进步,对洪水的预知性越来越强。因此在洪水面前,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就显得更为重要。

       对于1998年那场惊心动魄的抗洪斗争,许多人还记忆犹新。让我们难忘的不仅仅是被洪水卷走的无辜生命,为救人而被洪水吞噬的解放军战士,更难以忘记的是那些根本经不住风浪的“豆腐渣”工程。

       痛定思痛,洪水过后,一批兴建“豆腐渣”工程的责任人及其保护伞都受到了应有的制裁。但是,仍然有一些没有吸取教训的不法分子再次置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和国家利益于不顾。

       在今年的“审计风暴”中,披露了在部分长江重要堤防隐蔽工程建设中存在弄虚作假、偷工减料的问题,一些项目合同执行不严格,存在违法分包,部分建设、监理及施工单位人员涉嫌违法犯罪,少数工程存在质量缺陷。而在安徽、河南、江苏等省也发生了洪灾救济补偿资金被挪用、套取灾区群众建房补助资金等问题。而这些事件,距离1998年那场大洪水仅仅5年。

       事情曝光,震动全国。人们在震惊的同时,也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为什么这样的问题总是屡禁不绝?

       所幸,问题及时暴露了出来。在长江重要堤防隐蔽工程建设中,共查出触犯国家刑律的有21人,严重违犯党纪政纪的有10余人。而在安徽、河南、江苏三省严重违纪违规的也有202人,他们全部受到了应有的制裁。

       或许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发生,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令人欣慰的是,在今年云南、四川、重庆的几次洪灾中,至今还没有发现存在严重问题。但是,几年后呢?在审计风暴刮过之后,会不会又有人“好了伤疤忘了疼”?

       恐怕现在谁也无法预见。我们只是希望,未雨绸缪不再是一句空话,敲山真能震住“老虎”。

       都是暴雨惹的祸

       7月17日,澧河舞阳段决口分洪,使河南舞阳县34万人口受灾,30万亩农田绝收,1万多间房屋倒塌。

       7月20日凌晨2时,云南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盈江县支那乡及临近的盏西镇发生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灾害。至次日18时,已发现遇难人员12人,另有48人失踪、4人重伤。

       2004年汛期,甘肃省黄河流域共发生64次暴洪灾害,造成50个县、247个乡镇、67万人受灾,因灾死亡19人,造成直接经济损失3.26亿元。

       9月3日,四川省宣汉县遭遇暴雨袭击。短短3天,降雨量高达390.8毫米,造成道路撕裂,山体崩溃,农田损毁,电力、通信中断,房屋倒塌,数万人无家可归。

       9月4日,重庆市开县遭受历史上200年一遇的特大暴雨洪灾。全县55个乡镇全部受灾,被洪水围困人员8.7万人,洪水造成60人死亡,12人失踪。

       事件回放

       9月27日7时,四川省南充市蓬安县一艘客船(蓬安客29号)在由嘉陵江万和乡史家码头驶往金溪的途中,船身触礁后翻沉。该船核定载客80人,实际载客135人,船上人员全部落水,29人死亡,37人失踪。

       灾情报告

       死亡人数:66人

       灾难性质:人祸

       灾难级别:特别重大

       定格:截至事发当日,为今年全国一次性死亡人数最多的安全事故。

       群“龙”难治水

       据统计,今年前11个月,全国共发生水上交通事故485起,死亡和失踪460人。虽然据有关部门调查显示,超载和违规操作是这些事故发生的直接原因,但发生在河南、四川、山西等地的特别重大水上交通事故基本具备一个共性,那就是由于水利工程建设造成通航条件变化,从而引发事故。

       蓬安事故中,航道监管部门未对因施工致使通航条件恶化的航道实行封航,严重超载的船舶仍然发航。虽然事故相关责任人已被审查逮捕或刑事拘留,但逝去的生命却再也无法挽回。有关专家认为,水上交通事故频发,让安全管理分散的症结再次浮出水面。

       国家安监局有关负责人称,中我国水上交通管理的现状是“九龙治水”。交通、海事、边防、海关、水利、旅游、海洋、农业等都有相应的水上执法职能和执法力量。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事权不清、职能交叉和多头管理的现象。

       例如,农业部门负责从事渔业捕捞船舶的管理,而渔业运输船舶由海事部门管理;旅游部门声称对园林库区的游船有管辖权,但按照有关条例,内河通航水域(江、河、湖泊、水库、运河等)游船应由海事部门管理;对船舶挖沙也由水利和海事部门共同管理。而事实上,“九龙”治水,始终难以形成合力,遇到事件,相互推诿的事件也时有发生。

       中国古代有“后羿射日”的故事,其缘由就是因为有九个太阳同时出现在天上,使得大地干涸,百姓生活困难。直到后羿射掉其中八个,只留下一个,人民的生活才恢复了正常。而中国如今的这种海上交通管理模式,与九个太阳同时上天又颇有几分相似。从这个意义上说,目前的“九龙”很有必要整合成“一龙”——逐步建立全国统一的水上交通安全管理机构,并实行统一执法。

       而现阶段,当务之急是要强化源头管理,把好水上运输市场准入关。明确每条“龙”该做什么,理顺相互关系和职能,消除管理真空和交叉管理,实现良性互动,并进一步加强对船舶、船员和船务公司的管理。特别是要加强船舶修造、检验和使用环节的管理,把好船舶质量安全关,切实从源头上堵住存在缺陷和事故隐患的船舶进入运输市场;

       同时,要加大对“三无”船舶、非法载客的农用船和渔船的打击,严禁无证运营、驾驶和超载航行;逐步建立并实施船舶安全管理体系、船检质量管理体系和船员教育培训体系,有效解决现有水运企业规模小、技术装备差、经营水平和从业人员素质低的问题,从源头上减少和消除事故隐患。

       水下的亡灵

       1月23日14时,
       湖北十堰市丹江口市均县镇丹江口水库居民乘小船到土台乡拜年,在何家湾附近水域因风大浪急导致小船翻沉,船上10人全部落水,3人死亡,7人失踪。

       6月22日,河南省小浪底库区
       “明珠号”客船(核载64人,实载69人)在行驶到距黄河小浪底大坝上游30公里处突遇强风暴而瞬间沉没,43人失踪。

       9月10日4时, 浙江舟山海域一溜网渔船“浙岱渔02220号”被一不明货轮撞沉,船上14人落水,1人获救,其余13人下落不明。

       9月10日17时30分,
       福建宁德市三沙镇“闽霞渔1983”渔船在距浙江温州东偏南80海里处作业时,遇大风(风力7-8级)失去联系,16人失踪。

       9月23日7时30分,
       山西运城地区临猗县一艘农用船(无证无照)载69名农民到黄河滩涂采摘棉花,在黄河吴王渡口翻沉,13人死亡,35人失踪。     
       事件回放

       2月15日中午11时20分左右,位于吉林市解放大路与长春路交汇处的吉林市中百商厦发生特大火灾。起火地点在商场二层,50多辆消防车和260多名消防官兵全力灭火。15时40分,大火被扑灭。

       灾情报告

       死亡人数:54人

       经济损失:400多万

       灾难性质:人祸

       灾难级别:特别重大

       定格:新中国成立以来吉林省发生死伤人数最多的一次特大恶性火灾事故。

       一个烟头的罪过

       2004年的2月15日9时左右,吉林中百商厦雇员于红新将包装纸箱送往楼后仓库,走到3号简易仓库时,未吸完的烟头掉落在地上,他随意踩了两脚后离去。2个小时后,这个烟头引发了吉林“2.15”特大火灾。事故的最终结局是,54人殒命,71人受伤。如此巨大伤亡的背后,起因就是一个烟头。

       除了这个烟头外,能将这场灾难与无数人噩梦连接在一起的,还有形同虚设的报警器,无水的消防栓、失灵的应急灯、狭窄的消防通道、违章的临时仓库、30个焊着铁栅栏的窗户、7次接到整改通知书却依然故我的商厦管理人员。

       事故发生的第二天,吉林省长洪虎便登报道歉,开先河地表示对“2.15”特大火灾负领导责任,6名责任人亦在事后受到了刑事处罚。而在生命代价面前,这些自责、他责或是法律的惩罚,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但愿再也看不到此类纪念馆”,这是火灾遇难者网上纪念馆中的第一句留言。可惜这终究还是一个难以实现的愿望。同样是一个偶然的烟头,5个月后将福建连江县百吨钢质渔船烧成空壳,7个月后将浙江三门县的森林烧毁了5000多立方米,8个月后又将广州白云山烧去1000平方米。烟头是偶然的,但必然不就是由无数的偶然加在一起的吗?

       火魔肆虐

       1月30日凌晨4时许,位于河南省洛阳市关林市场旁边的深森宾馆发生特大火灾,造成7人死亡,17人严重受伤。

       2月15日下午2时15分,浙江海宁市黄湾镇五丰村一土庙发生特大火灾。现场共清理出香客遗体39具,另有4人受伤。

       7月28日19时20分,浙江平阳县水头镇温州辉煌皮革有限公司厂区发生特大火灾,火灾共造成18人死亡,12人受伤。

       10月12日,东北大兴安岭黑河、呼玛、五大连池等六个林场发生大面积森林火灾。

       12月6日凌晨,位于辽宁沈阳市沈河区友好街59号的沈阳北站站前广场一旅店发生火灾,造成7人死亡,5人受伤。

       事件回放

       9月25日13时25分,重庆市石柱县三星乡五斗村一名驾驶员驾驶渝AXl086川江牌中巴车从石柱县城桥墩头场出发,行至三树线路16KM+250M处,当其欲强行通过龙河上一座漫水桥时被洪水冲走。

       灾情报告

       死亡人数:48人

       (其中包括30名学生)

       经济损失:423万元

       灾难性质:人祸

       灾难级别:特别重大

       定格:重庆启动行政首长问责程序,石柱县长引咎辞职。

       滚滚车轮的悖论

       一路平安,一路顺风。这是我们耳畔常响起的祝福。

       汽车给人们带来了便捷,但车祸又成了威胁我们生命的“第一杀手”。按照2002年交通事故死亡10.9万人计算,每天约有300人死亡,这相当于每天掉下一架大飞机。

       今年前11个月,全国共发生道路交通事故469016起,造成97093人死亡。“9.25”特大交通事故更是令人扼腕叹息,在死亡的48人中,有30人还是未成年的学生。县长岳中焕也因此成为全国因特大交通事故被问责丢官的第一人。     

       如何遏制疯狂的“马路杀手”?今年5月1日开始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将道路安全管理工作纳入了法制轨道。然而,法律的施行并不意味着公民的出行必然就有了安全保障。

       如果交通管理水平、国民的整体素质、道路建设等提高的速度,跟不上国民经济的持续高速增长,往往就会表现为道路交通事故发生率居高不下。公安部也表示,将采取狠抓路面行车秩序、严把驾驶员管理和车辆检验关、开展运输企业整顿和公路危险路段整顿等四大措施,遏制交通事故高发势头。

       小心上路,平安是福。岁末年尾,让平安成为一年最完美的句号。

       车轮碾碎的生命

       1月26日12时30分, 云南文山州丘北县腻角乡一农用车发生翻车,造成27人死亡,53人受伤。

       5月12日,浙江杭州市长途运输公司一辆大客车在由杭州驶往江苏昆山途中,因避让前方车辆而翻入桥下,造成23人死亡。

       9月30日4时50分,安徽滁州市定远县境内一辆解放牌大货车因车辆失控,撞上正常行驶的一辆金龙大客车,造成25人死亡,42人受伤。

       10月12日下午,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德钦县一农用车翻下澜沧江山谷,23人死亡,4人失踪,7人受伤。

       11月27日5时许,四川巴中运输公司一辆宇通客车在行至距陕西西安市周至县城40公里处翻入沟中,造成26人死亡,46人受伤。

        
       事件回放

       10月4日下午3时20分,广西壮族自治区浦北县长岭烟花爆竹厂连续发生两次剧烈爆炸,6个车间的厂房全部夷为平地,
       24名工人当场死亡。数十人受伤,另有部分人员伤势严重。

       灾情报告

       死亡人数:37人

       经济损失:560万元

       灾难性质:人祸

       灾难级别:特别重大

       定格:该县连续5个月来发生的第三起烟花爆竹企业爆炸事故。

       血色烟花

       又见硝烟,又闻噩耗。

       由烟花爆竹引发的爆炸声可谓此起彼伏。今年1至10月,全国共发生烟花爆炸伤亡事故93起,死亡213人,从1985年至2003年的19年里,中国烟花爆竹行业累计发生爆炸事故8448起,平均每天发生一起以上。

       烟花爆竹没有“原罪”,它所制造的“罪恶”其实都是人为的。国务院事故调查组有关人士指出,“严重违规,违章,超人员,超药量,擅自改变工房用途”是浦北“10.4”特大事故的直接原因。事故发生后,浦北县泉水镇党委副书记、镇长覃勇等
       4名党政干部,因对烟花爆竹生产监管不力,分别被免职或受到停职等处分;企业的负责人也受到依法处理。

       事实证明:与烟花爆竹有关的事故都与监管的缺位直接相关。正如长岭烟花爆炸事故发生后,当地一位领导痛哭流涕检讨时所言:“虽然建立了各种安全管理制度,但没有认真执行,形同虚设;虽然反复进行了安全检查,但整改情况没有追踪盯死,使检查流于形式……”

       事故的背后是监管的缺位,而与监管缺位如影相随的还有地方官员对GDP的热衷和对百姓生命的淡漠,以及穷困之下生命对危险生存处境的“无奈的达观”。佛教常言,上苍有好生之德——生命至高无上。愿各烟花之乡的经济发展不再与鲜血相伴,愿美丽的烟花不再绽出血色!

       烟花不都是喜庆

       4月13日,湖南张家界市桑植县上洞街二户坪村鞭炮厂发生爆炸事故,造成10人死亡。

       4月22日,山东省菏泽市曹县常乐集乡焦村庙行政村一非法生产烟花爆竹厂发生爆炸,造成15人死亡,5人轻伤。

       6月7日下午,台湾嘉义县六脚乡一家爆竹厂发生爆炸,6人死亡,另有2人受到严重灼伤。

       6月9日,江西省萍乡市芦溪区源南乡新棚村花园烟花爆竹厂引饼库发生爆炸,死亡16人,受伤3人。

       9月16日,湖南省益阳市南县河口乡河东烟花鞭炮厂发生爆炸,造成11人死亡,8人受伤。

       10月27日,湖南省临澧县马路花炮厂发生特大事故,死亡13人。
生命利益之搏
     从生者的世界到死者的世界,往往只是一瞬间。但由于灾难的发生,造成累积成千上万人的非正常死亡,留给生者与社会的创痛,却远不是瞬间可以消弭的。

       南京大学社会学教授朱力撰文说,在市场影响下,追求利益的欲望被激发出来。一些个体或小团体开始了不择手段的原始积累。而在这样一个时期,所谓社会冲突集中表现为“利益的冲突”。

       无疑,众多灾难中的受难者,绝大部分正是利益冲突极端化的牺牲品。尤其在采矿行业、建筑行业,社会财富快速向少数人一方聚集,而地方政府往往以牺牲弱势群体的利益来维护强势群体的利益,来刺激GDP的增长。

       灾难发生后,在众多逝者的背影中,我们应该看到生者的的悲怆、无奈与愤怒。一个死者的背后,又有多少个这样的生者。如果这些人集合起来,无疑会构成对社会不满的暗流。因此不难想见,每一个死者最后一刻的哀号,都是刺耳的与社会不和谐的杂音。

       在12月5日闭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我们提出了“坚持以人为本,努力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经济工作重点。所谓“和谐社会”应是各方面的利益关系都能得到协调的社会,社会的核心价值理念是公平与公正,维护公平、公正是社会和谐的基础与前提。

       而构建和谐社会显然是多层面的,但是减少公共安全事故与生产安全事故,无疑是很重要的方面。如前所述,接连不断的灾难所累积起的不安全感和不满情绪,正在成为构建和谐社会的暗礁。

       看看下面的这组数据,也许我们更能理解“和谐社会”的含义。截至2004年12月11日,全国共发生特别重大事故14起,死亡860人;特大事故115起,死亡1667人。

       其中矿难43起,死亡1072人;交通事故53起,死亡834人;沉船16起,死亡286人;烟花爆炸7起,死亡112人;火灾3起,死亡83人;空难1起,死亡55人。

       谁都珍视自己的生命,如果生存环境给予他们的生命以应有的价值。谁都不希望从生者世界走向死者世界的路那么短暂,那么痛楚。而国家和社会应用爱,搭起一座温暖的桥,让这个过程充满人性的光辉。

煤矿工人真实生活写照:无声的死亡...
        
       煤矿工人真实生活写照:无声的死亡惊天地泣鬼神

       南方周末/夏榆
         人光看重血不看重眼泪是不对的,血你随便用刀子捅哪儿都可以流出来,但眼泪你不到悲伤的时候就是流不出来。
         ———刘庆邦


         早晨,太阳还是红的,野地里的青草挂着露水,一匹高大的骡马从狭窄的矿坑出来,骡马被黑布蒙着双眼,左右负着两筐拔尖的煤。刘庆邦走过去,轻轻地拍着骡马的脸,跟它说话,他觉得骡马肯定满肚子委屈和辛酸。

         刘庆邦是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主席、北京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他熟悉田野和平原中骡马的幸福,也熟悉那里的人,因为知道应该有怎样的生活,所以对非常的状态有着异样的敏感。

         全世界的矿区都相似

         刚结婚那年,刘庆邦在河南矿区的一个机关工作。他的爱人想下矿井支援生产,遭到刘庆邦坚决反对。他是从矿井抽调上来的,知道矿井里的情况:在黑咕隆咚的狭小洞子里,矿工们衣服穿得很少,甚至赤身露体。劳动生活的单调和性爱对象的缺乏,使他们对异性有一种特别的渴望。在井下休息场所,矿工们谈起异性来,更是“窑下不见天,说话没有边”。矿工们有顺口溜说:掘井工不谈妻,巷道压得低;采煤工不谈妻,干活没力气;机电工不谈妻,烧了电动机。

         那一次,刘庆邦做了爱人的绊脚石:“女人到了矿井就跟羊到了虎口,没个好。”

         刘庆邦一直生活在矿区,每到过年的时候,看到矿工们闹新春,看到他们舞狮子、耍龙灯、踩高跷、跑旱船……他意识到:“他们的欢乐和他们的痛苦一样令人震撼。有人说,认识中国就要认识中国的农民,我说,认识中国的农民就要认识中国的矿工。中国矿工也是中国农民的另一种命运形态。矿区多是城市和乡村的结合部,有城市的生活习惯,也有乡村的生活习惯,是杂交的、复杂的人群。矿工多是离开土地离开田间耕作的农民,农民的心态、农民的文化传统,只是他们比田野耕作的农民更艰难也更具强韧的力量,这是一群看透生死的人。”

         刘庆邦认识一个喜欢踩高跷的小伙子,这个被他写到小说《踩高跷》里的小伙子叫乔明泉。

         乔明泉20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但是乔明泉很聪明,心很灵巧。老矿工的儿子结婚,请来塞外的艺人用蛮汉调唱山曲儿,山曲儿唱到半夜,乔明泉听到半夜。别人都是看新娘子,捎带着听山曲儿。乔明泉光顾听山曲儿了,连新娘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春节期间,矿务局组织一帮人到矿上跳狮子,踩高跷。乔明泉看踩高跷看得多些。踩在高跷上的男人女人不是行走自如就完了,他们还做出各种扮相。有白面皮的唐僧,必有长嘴的猪八戒;有身手矫健的孙悟空,必有顾盼妖冶的白骨精。高跷上的人每做出一个高难动作,看热闹的人就发出一声喝彩。乔明泉当时就在心里把主意打定了,他也要学踩高跷。

         家里有现成的木料,乔明泉很快就做好了一对高跷。可惜他家的院子太小了,没多少练习的余地,他就带上高跷,到山后一处稍微平坦的河坡里去练。河里的水早就干涸了,自从地底开了矿,水脉就毁坏了,只有满河坡的鹅卵石白花花的。乔明泉把鹅卵石一枚枚扔开,收拾出一块不小的场地,就练开了。练够九九八十一天,乔明泉高跷上的功夫好生了得,他不仅能在高跷上健步如飞,不仅会打车轱辘,玩鹞子翻身,还两腿一展,突然来个大劈叉。让人称奇的是,他把大劈叉由一个大字劈成一个土字之后,不借用任何辅助的力量,还能自己从土里长起来。

         和乔明泉家一样,许多矿工家都是在山上建房。山下供矿工家庭取水的水龙头那里,有一块平整地方。水是从矿井里抽上来的,每天做饭前供应三次。水没到来之前,矿工的女人和孩子们就提着空桶,在那里排队。乔明泉提着高跷经过此地时,在这里把新练就的手艺亮了一把。平日里,人们对乔明泉这个话头儿不多的小伙子并没有特别留意,待乔明泉上了高跷,人们马上就对他刮目相看了。小伙子腿那么长,胳膊那么顺溜,腰身那么柔韧,举手投足,一招一式,都透着艺术,还有乔明泉明鼻大眼的长相,岂是英俊二字所能形容。

         后来乔明泉下井了,他要挣钱养家。乔明泉下井后的情况还算不错,在全家人日夜担心下,他在井下干了一年多也没出什么大事。到了第二年冬天,他的一条腿才被顶板冒落的石头砸断了。乔明泉并没有昏迷过去,他的腿还麻木着,没有疼痛的感觉。从昏迷中醒来,他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悲伤,似乎还平静得很。医生要把乔明泉的腿从大腿根儿那儿锯下来,家人不干,他的妹妹哭着恳求医生一定要保住哥哥的腿。医生说,除非找来他们骨科退休的老主任,请他看看腿和命能不能兼顾。妹妹跑着找到了老主任,差一点儿给老主任跪下了。她还是强调哥哥伤好后还要踩高跷。

         老主任亲自披挂上阵做手术,把乔明泉的腿保住了。

         “人光看重血不看重眼泪是不对的,血你随便用刀子捅哪儿都可以流出来,但眼泪你不到悲伤的时候就是流不出来。”刘庆邦说。

         “矿区是文学的富矿。世界有不少写矿区生活的作家,左拉、劳伦斯、沃尔夫,他们笔下的矿区和我们的矿区在精神上是相通的。我看过《剑桥史》,里边有对各个国家矿区生活的考察和描述,我觉得就世界范围来说,矿区的生存环境生活形态是相同的。很多艺术家和矿区有紧密的联系,美国摇滚歌手鲍勃.迪伦,画家梵高,南非白人女作家戈迪默,他们都阅历体验过矿区生活。梵高早年以义务传教士的身份在比利时的波里纳日矿区为矿工们传教,在工作之余画那些他看到的煤矿工人。梵高在波里纳日矿区经历过矿难的恐怖,他希望能把福音中讲述的在‘黑暗中升起的黎明’传布给那些苦难的矿工。整个世界的矿区都是相似的——物质的贫瘠、精神的匮乏、生存的艰辛、劳作的艰苦、劳工之间的矛盾、械斗……我看左拉的《萌芽》,看到他写的矿工——希望出点事,出事就可以停工,就可以休息,跟中国的矿工心态都一样。”

         对矿区的切身体察使刘庆邦获得了珍贵的经验。他说:“家乡的那块平原用粮食用水,也用野菜、树皮和杂草养我到19岁,那里的父老乡亲,河流,田陌,秋天飘飞的芦花和冬季压倒一切的大雪,都像血液一样在我的记忆的血管里流淌,只要感到血液的搏动,就记起了那块生我养我的土地。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到煤矿去了,一去9年,才有机会看到一层炼狱般的天地,在矿工面前,我只感到自己的渺小和乏力,所受艰难困苦一句也提不起了。”

         文学总要表现人与自然的抗争

         “平顶山十矿的工人们从井下一出来,就嗅到了麦子成熟的香味。他们大都是农民轮换工,农村有他们的老婆孩子,也有他们丰收在望的麦田,他们和土地还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对庄稼的气息格外敏感。有的矿工收到家里来信,打点行装,准备回老家帮妻子收麦。有的提前回家,给家人留下足够的钱,嘱家人雇机器收麦,自己匆匆返回采煤岗位。与往年一样,矿上也开始着手做保勤工作,动员大家在麦收期间别耽误为国家收割煤炭。应该说当时十矿的生产生活秩序是正常的,工人们的情绪轻松而饱满。天气稍有点热,穿着随便的矿工们聚拢到路边的树下打扑克,那里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矿办公楼后面的小花园里,各种花儿争奇斗艳,正静静地开放。”

         化成精美文字的除了豫西的麦子,还有一场残酷的矿难。那场矿难,在一个丰收在望的时刻,以巨大的能量,爆炸性地降临在84名矿工的头上。

         “瓦斯爆炸时,井上的矿工和家属们大多正在吃晚饭。消息传来,他们纷纷扔下饭碗往矿上跑。有丈夫在井下的矿工妻子,不祥的预感使她们心猛跳,腿发软,跑着跑着就跑不动了……她们对这场灾变的性质还把握不住,似乎也弄不清这场灾变与自己到底有多少利害关系。显然,她们没经过这些事,这种事严重得超出了她们的想象力,她们有些懵了。她们等了一天又一天,当严酷得令人绝望的现实摆在她们面前,她们才哭倒在地。几乎无一例外,每个工亡矿工的妻子都曾哭得昏死过去。”刘庆邦遥望着他记忆中的矿难。

         刘庆邦是在矿难发生的当天赶到平顶山的。他有作家和记者的双重身份。采访矿难现场是记者职业的需要,也是作家良知的召唤。

         到了平顶山煤矿,刘庆邦以八矿一个工作人员的身份,跟随做善后工作的人员,不分昼夜地去听工亡家属们的哭诉,那些哭诉使他的心始终处在震荡之中,感情不断被冲击。在那个伤痛之地,刘庆邦咬着牙,他对自己说不要哭,可眼泪还是禁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涌出来。

         “在矿难中死亡的人中绝大多数是二三十岁的年轻矿工。他们身强力壮,都是好劳动力,井下的天地主要靠他们来支撑。从家庭角色看,他们既是丈夫,又是父亲和儿子,一般来说,一家人都指望他们。每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他们上养老,下养小,对家庭负有不可替代的责任。从个体生命的角度看,他们有着不同的个性、不同的生活方式和不同的价值观念,但他们对未来都有着美好的憧憬,都有自己所追求的人生目标。一场突发于太阳下山时的瓦斯爆炸,把这些活蹦乱跳、蓬勃向上的生命扼杀于瞬间,他们失去了人生存在,什么角度都说不上了。”

         在矿区,“矿难”是始终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刘庆邦说:“文学总是要表现人类与大自然的抗争。矿工和大自然的抗争是最直接的,最严酷的。大自然造化了地球球体表面的万事万物,同时也造化了球体深部内容丰富变化莫测的世界。煤井下的采矿场就是这世界的一小部分。比之于地面,煤矿井下没有风霜雨雪,没有呼雷闪电,没有洪涝,也没有地震,可井下的瓦斯爆炸就是雷电,透水就是洪涝,冒顶就是地震,落大顶卷起的飓风就是横扫一切的台风……。”

         刘庆邦用文学的眼光观察频繁发生的矿难,用新闻记者的敏感深入矿难的现场,最后他会以作家的仁爱之心体察、记忆和表达矿难之殇。

         他说:“大批的矿工无声的死亡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

         采访完平顶山煤矿瓦斯爆炸,刘庆邦又去采访徐州的大黄山矿井透水事故。他和成百上千的矿工家属挤在井口,守着篝火等着被困井下的矿工。找了4天4夜,人找出来,往上抬的时候,刘庆邦就在跟前,当时正下着鹅毛大雪,他的头顶哭声一片。

         “我敢说各家有各家的痛苦,写出来都会令人痛彻心肺的。我知道我不能为她们做什么,我只能较为具体、详尽地把灾难给她们造成的精神痛苦记录下来。我要告诉人们,一个矿工的工亡所造成的精神痛苦是广泛的,不是孤立的;是深刻的,不是肤浅的;是久远的,不是短暂的。说它广泛,因为每一个工亡矿工都有父亲、母亲、兄弟姐妹等亲人,死一个人,牵动一大片,伤的是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人的心。说它深刻,因为工亡矿工一般都比较年轻,正处在人生的黄金期,对家庭来说显得特别重要,加上灾难的突发性和死于非命,这种生死离别的打击,对矿工的妻子来说是致命的。说它久远,主要是对工亡矿工的子女而言,矿工工亡,使完好的家庭突然变得残缺,父爱突然消失。这种残缺和消失会给幼小的工亡矿工子女的心灵造成严重的创伤。随着子女们年龄增大,这种创伤不一定会平复,有的反而会越来越痛,痛苦将伴随他们一生,甚至波及他们的下一代。”

         改变只算经济账的做法

         “多年来,我一直想通过一场煤矿事故,探求一下灾难给矿工的生命造成的痛苦。我想改变一下分析事故只算经济账的惯常作法,尝试着算一下生命账,换句话说,不算物质账了,算一下心灵和精神方面的账。我们通常衡量一场事故的损失,是以‘直接’、‘间接’、‘经济’、‘万元’等字眼作代码的。我一直不甚明白,一个生命的工亡算不算经济损失,如果算经济损失的话,生命是怎样换算为经济的,或者说怎样换算为万元的,换算的依据和标准是什么?”

         在平顶山那场瓦斯爆炸的事故中,遇难的矿工是84位,刘庆邦跟踪访问了其中的5位工亡家属。他记录了他眼睛所看见内心所感受到矿难给人精神带来的疾苦,那些心灵的疾苦成为他文学的标本。

         在瓦斯爆炸的前几天,陈广明乘车几百里回了一趟老家。他听说母亲病了,买了些药,给母亲送回去。返矿时,妻子杨翠兰不愿让他走,说蚕老一时,麦熟一晌,眼看麦子就要动镰了,让他在家帮着把麦子收完再走。陈广明说,那不行,他跟队长说好了,麦收期间在矿上出勤下井,人说话得算数。他还对妻子说,在麦收期间,矿上对出勤人员实行奖励,这样下来,他一个月的收入可能比妻子种一季小麦的收入都多。杨翠兰平时爱跟丈夫说笑话,她问丈夫,是钱值钱,还是麦子值钱?丈夫还没回答,她先把答案说出来了,她认为麦子值钱,因为钱一个月可以挣那么多,而麦子呢,经风经雪,过冬过春,要长好几个月呢!丈夫不同意这个比法,他拿煤和麦子比,说煤在地底下几千万年才长成呢!妻子的理没讲过丈夫的理,妻子只得恋恋不舍地放丈夫回矿去了。杨翠兰说,她要知道广明回矿上会出事,她拼命也会拉住他。杨翠兰一遍又一遍悔恨不已地说:“我真该死啊!……”

         杨翠兰在收音机里听到了十矿发生瓦斯爆炸的消息,头皮炸了一下,马上想到丈夫。当时她正在家里给丈夫拆毛衣,毛衣旧了,袖口处断了线,她要把毛衣拆开重新织一下。听了广播,她再也干不成活儿,心里乱得比刚拆下的一堆毛线还乱。她算了算,丈夫回矿已经三天了,瓦斯爆炸时丈夫正在矿上,老天爷,这可怎么得了!她是个信神的人,马上到镇上的一个庙里烧香去了。她虔诚地给神像磕头,向神灵祷告,许愿。她说:“老天爷,我许给您一头大肥猪,您保佑陈广明平平安安回来吧,到过年时我给您杀猪。”根据当地农民流行的做法,她还另外给老天爷许了一场电影,说陈广明要是能平安回家,她在村里放一场电影。

         杨翠兰许了愿还没回家,矿上接杨翠兰的面包车已开到她家门口,村里人赶紧去把杨翠兰找回来了。矿工家属里流传着一句顺口溜:千不怕,万不怕,就怕门口响喇叭。响喇叭是指矿上来车,一来车就大事不好,十有八九是报丧的。车在杨翠兰家院子门口刚停住,全村的大人孩子都围过来了,院里院外黑压压一片。杨翠兰回来时,全村的人都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态度。杨翠兰这时的态度是:我不哭,我一哭不是等于我们家广明真出事了吗!她做得跟平常人一样,说,咦,咋来了恁些人!她问矿上跟车来的人,陈广明回来没有?矿上的人说,广明同志出了点事,让她收拾一下上车,到矿上再详细说。

       杨翠兰进屋看见她的三个神情恐惧的孩子,这才憋不住了,她对孩子说:“你爸爸不会死,他就是能舍下我,也舍不下你们啊,你们还小……”她抱住最小的儿子就大放悲声哭起来。她一哭。几个孩子和闻讯而来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们都哭了。乡亲们劝他们别哭了,结果连劝人的乡亲们也哭了。

         矿工阮河清的遗体告别仪式定在下午2时。阮家的亲戚忙着买纸,买炮,买孝布。阮河清的一双儿女娟娟和亚军头上、腰间都扎上了用整幅的生白布做的重孝。两个孩子苍白的小脸,忧郁而惊恐的神情,看到他们令人悲伤。

         “我也想去和我的矿工兄弟阮河清告别一下,便凑上了60块钱的纸份子钱。”刘庆邦说。

         来到市里殡仪馆,刘庆邦得到允许,可以先到整容室看一看。阮河清已被整过容了,他被安排在一个底座装有轱辘的灵台上,上面罩着一个玻璃罩。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脖子里系着领带。他头上带着一顶鸭舌帽,脚上穿着一双棉布的登云鞋,看上去和西装不那么协调。据阮河清的妻子说,阮河清生前从没穿过西装,更没系过领带。这么好的衣服,阮河清穿上也许会感到不大自然,可阮河清表情平静,宽厚,似乎已超然物外。属于阮河清的还有一张白纸条,白纸条在他身上放着,上面用蓝笔写着三个字:阮河清。

         刘庆邦和赵家母女坐一个车,他早早地到车上坐着去了。因为他看见殡仪馆的院子里又来了好几批工亡矿工家属,他们都是来和亲人的遗体告别的。整个院子里哭声一片,气氛异常沉重哀绝。刘庆邦不敢再看,不敢再听,呆望着车窗外那根冒着缕缕黑烟的烟筒。“我心口发堵,头也有些晕,我觉得自己受不了,很想痛哭一场。”刘庆邦说。

         “我就是要感情用事”

         “常听见一个人指责另一个痛哭或发火的人,你不要感情用事。但是我当初给自己确定的写作宗旨却是,我就要感情用事。”刘庆邦说,“我的个人经历使我动感情的机会多些,养成了爱动感情的心性,愿意对弱者、不幸的人和善良的人倾注更多的同情和温爱。我希望对恶人表示一种明显的憎恨,希望调动起人们对恶人恶德的憎恨情绪。这些想法在别人看来可能很幼稚。我还有个幼稚的想法,就是日后小说结集,就叫《眼泪集》。”

         刘庆邦到地处八百里秦川北端的蒲白矿务局,实地走访过局属四座煤矿的20多家贫困职工家庭。他对所见到的每位局领导和矿领导都不讳言———就是要了解一下煤矿职工的生活状态。领导们都以真诚和开明的态度,欢迎和支持刘庆邦的采访。那些采访看到的情况和细节是呆在北京所想象不到的。

         蒲白矿务局南井头矿是一座报废矿井。按原设计服务年限,这座煤矿可开采42年,直达新世纪的20年代。因为疯狂的小煤窑麇集而来,在南井头井田范围内你抢一块,我夺一块,把一座好端端的煤矿生生糟踏掉了。南井头只采了8年就报废了。“好比是一个人,本来可以活到40多岁,由于备受蹂躏,未成年就夭折了。”刘庆邦特意到报废的矿井井口和井口工业广场看过:天轮像被抽去了灵魂的无极绳,凝固不动;锅炉房因无煤可烧,早已熄火;树木被盗伐者砍得露着白茬;通往井口的铁轨还在,铁轨两侧和道心内,煤尘上面是灰尘,几乎把铁轨埋没了。偌大的工业广场空无一人,只有一种被当地人叫成土斑斑的灰鸟,在不知名的地方叫上几声,像是在为报废的矿井唱挽歌……

         “我怀着一种追寻的心情,趟着积尘,一直向斜井的井口走去。粗钢管焊成的铁栅栏把井口封死了,透过铁栏的缝隙,我使劲往里看。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我所熟悉的、全中国的矿井共有的气息徐徐地从井底涌出来。不难想象,曾几何时,井下是一派龙腾虎跃的生动景象,有多少矿工在这里献出了他们的汗水、青春乃至生命。然而转眼功夫,这里就变成了废墟。据介绍,这座煤矿曾被原煤炭部领导和新闻媒体誉为西北煤矿一枝花,这枝花是过早地凋谢了。离开井口往回走时,我看见了残留在井口两边墙壁上用红漆写成的大字标语,一边是‘汗水洒煤海深处’,另一边是‘乌金献祖国母亲’。‘母亲’的说法使我突然间热泪盈眶。”

         “矿工的生活,你要不亲眼见,很难想象。很多矿工长年都不洗澡,他们用一个小脸盆的水,洗完手洗完脸之后,随便用毛巾往身上擦一擦。因为那里的水都含很多硫磺及矿物质,不能长期使用,否则会侵蚀皮肤的。他们的背部和脸都不干净,几乎没有人的脸是白的。因为煤矿经常坍塌,矿工随时都有可能会死,他们会说:今天晚上把鞋脱在井上,不知明天还能不能穿;今天把你搂在怀里你是我老婆,不知明天还能不能搂你做老婆。在他们跟矿主签的合同里就清楚订明断一只手赔偿多少钱、断一条腿又赔多少钱,他们将自己出卖了。”

         “小煤窑的窑口一侧,有一个用板皮搭成的棚子,里面一顺头放着三口棺材。棚子口大敞着,窑工去下窑,一抬眼就把棺材看到了。他们像是不愿意多看,目光都有些躲避。干了一班从窑里出来,他们先看到窑神的神龛,接着映入眼帘的又是醒目的棺材。因是活着出来的,有一班的胜利在握,他们看棺材的目光才直接些,还有那么一点不屑。但是初来这里下窑的窑工,一见棺材心里就发毛,腿杆子不知不觉就软了。初来的窑工以为那里开的是一家棺材铺,他们想就算煤窑里经常死人,就算在窑口卖棺材生意好些,也不能这么干哪,这对煤窑和窑工来说都太不吉利了。”

         这是刘庆邦即将发表在《大家》杂志2005年第1期的小说《福利》中的一个情节,这个情节来自内蒙古西部山区的一个煤矿。

         “很多人都看到过那些棺材。”刘庆邦说,“后来才知道,棺材摆在那里,既不是开棺材铺子,也不是向窑工敲什么警钟,而是这家窑主别有创意。创意有两个方面,一是以毒攻毒,以棺材的晦气冲走窑下的晦气;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它是本窑窑主为窑工们预设的福利待遇,也叫看得见摸得着的精神安慰,为的是解除窑工们的后顾之忧。三具棺材以上佳的存在告诉窑工,这里的窑主是比较开明的,是很关心窑工的,窑工们不要怕这怕那,只管在窑下好好干就是了,万一在窑下遇到不测,窑上决不会把窑工的尸体随便掩埋或抛尸荒野,一定会把大家妥妥地请进棺材。老一些的窑工对窑主的做法相当赞赏,认为这里的窑主很有人情味,跟别的小煤窑的窑主的确不一样。据老窑工黄皮子讲,邻近的一家小煤窑,死了一个窑工,窑主赔给窑工的老婆一万块钱,就算完了。窑工的老婆离老家千里万里,没办法把丈夫的尸体弄回去,就撇下丈夫,拿上钱走了。结果,窑主着人把窑工的尸体扔到一个沙窝子里去了。风来了,扬起的黄沙落在窑工脸上,像是给黄脸贴了一层金。风又来了,把窑工脸上的‘贴金’吹去,窑工的尸体重又暴露出来。不知哪里来的野狗、秃鹰、老鼠和蚂蚁,把窑工的尸体撕扯得一塌糊涂。还有一家煤窑,窑主见窑口冒出一柱黑烟,知道窑下着火了。他不许人向山外报告,也不想法救人,自己卷钱跑了。窑下有十几个挖煤的窑工,闻讯赶来的家属连他们的尸首都没见到。相比之下,这里的窑主为窑工着想,提前就把棺材预备下了,真的很够意思。”

         刘庆邦试图以自己的写作震醒世人的麻木和不仁,用他的说法就是“改善人心”。

         “社会从物质匮乏到全面物质化,人的身体成了欲望的盛筵,人对金钱的索取也到了疯狂的程度。频发的矿难是物欲横流结出的一个恶果。作家应该关注在矿难中牺牲的生灵,文学应该记录和表现他们的命运。作家的这个良知不能失去,这个良知失去了可能比矿难还要可怕。”

         在越来越多的作家把关注的目光投向城市、投向官场、投向财富时尚的时候,刘庆邦独自开垦经营着自己的文学园地。他的文学园地由两大块构成,一半是乡村、平原;一半是煤窑、竖井。乡村的一半,有春夏秋冬的时序,日月星辰的照耀,有平原的风,洋溢着乡间的气息,那里有传统的人伦、亲情、道义和梦想;煤矿的一半,是另一种特殊的生存,闷暗的环境、强悍恣肆的灵魂、粗鄙的语言、残酷的复仇。进入地层深处的人们,被置于幽暗、险恶的环境,那里有死亡和本能需求匮乏的阴影,有地下火一样的顽强和灼热。刘庆邦不断的写着他的矿区小说,写着他心目中的矿工们。《走窑汉》、《检身》、《窑哥儿》、《家属房》、《找死》、《宣传队》、《黑地》、《琥珀》、《屠妇老塘》、《血劲》、《白煤》、《水房》……那些生存在黑暗之地的窑工们,可以通过刘庆邦的笔从暗无天日的地底下走出来,走到世人面前。

         《神木》在《十月》文学杂志发表后被《中华文学选刊》转载,转载小说的杂志收到湖北一位矿工寄来的大红绸子,那位矿工感谢刘庆邦关注矿工生存的关注,感谢他为矿工写作的热忱。

         王安忆去矿区跟人说:到陕北,只要提路遥就有人管你饭;到矿区,只要你提是刘庆邦的朋友,就有人管你酒。她也是听人说的。  刘庆邦高兴听到这个说法,他认为这是矿工们给他的最高礼遇。
天上下着雨.  每将晓日未出, 紫气照耀, 山光显灿, 类似城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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