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社会”也许是环保黑社会（冯永锋）

长安野人 · 发表于 2009-9-15 12:55:28

“白社会”也许是环保黑社会
冯永锋
从2009年8月中旬以来，到2009年9月中旬，快一个月了，我好奇地盯着自夸为中国最大门户网站的搜狐网。这家网友活动平台，成天向网友兜售“白社会绿光森林”，告诉网友只要在网上种棵树，搜狐就会捐1毛钱；发展一个“种树下限”来网上种棵树，搜狐就会捐1块钱。这些钱汇总在一起，趁来年春暖花开，到沙漠去种树以把这些钱的一部分糟蹋掉。当前冬天尚未来到，因此，不知道是拿去买树苗，还是收树籽，也不知道是种杨树，还是种桉树。

这几个人，是“环保黑帮”的常委会成员吗？（照片源自搜狐白社会绿光森林专题新闻）

一开始的时候，搜狐的这款“白社会应用插件”，简写是APP，让一向多疑的民间环保人士，迅速怀疑是中国最大的造纸集团金光集团APP在其中作祟，又想出一种通过忽悠网友和公民来破坏中国天然生态系统的鬼花招。
在网上学习了快1个月之后，这个疑心仍旧未消除，而且，更多的疑心像喝多了有毒污水的身体那样，频繁地长出难以抑制的“忧虑癌细胞”来。其中最担心的一点，就是搜狐的这个白社会，有望在一段时间之后，成为全球臭名昭著的“环保黑社会”。
搜狐是不是通过这个项目实现高额的商业利润，在本作者未进行充分调查之前，不太敢说。但无论是标榜重视环保的安利公司，还是标榜以环保为筹资理由的中华环保基金会，还是标榜为“环保女士”的周迅同学，肯定都要从网友付出的热情、财富和精力中，获得不少收益。这是“绝对可以有”的。
但本作者对这个社会所有的谋利方式都抱着同情的态度，因此，不到其运作方式罪恶滔天，如长江之污水绵绵不绝，如腾格里沙漠之沙清除不尽，一般不会代表国家机器出手来阻止和惩罚。
本作者在这里要讨论的是环保问题。因为作为局外人，似乎只有权利讨论环保问题。搜狐的白社会是不是真的成为环保黑社会，就是看其这桩煽起了无数网民跟进的“周迅环保行动”，做得到底是像亿霖大造林、万里大造林那样的经济骗局，还是像金光集团毁林以种经济树木、国家林业局毁林以种纯林那种环保骗局。虽然从外表猛一看，人们会以为白社会的“党组成员”们，是真的存了好心，要保卫中国的森林生态系统和草原生态系统。
如果我们跳到月球上去看地球，会发现，地球表面要么盖着水，要么盖着沙，要么盖着草，要么盖着树，要么盖着土壤，要么盖着大石头或者小石头。如果我们跳到历史上去看地球的表面，会像看连续剧一般，发现地表的剧情天天都在变化。有些地方，从古到今都是沙，有些地方，从古到今都是水。但是更多的地方，过去盖的是草，现在蒙上了沙；过去长的是天然的树，现在长的是人工的树；过去是覆盖着厚厚的水面，现在成了干涸的碱湖盆。
中国人自古就有一种植树情结，轻率地认定种了棵树就毕生为中国环境保护做了巨大贡献。“全民植树节”在中国宣教三十多年之后，大家甚至开始相信只要植树，中国的生态改善就会有希望。其实这中间有太多的被欺骗和被误解的地方。
所谓的天然生态系统，就在于其天然生成性。原来长着沙子的地方，保护生态的办法就是让它们一直长着沙子；原来长着石头的地方，尊重生态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它一直长着石头；原来长着草的地方，最佳的恢复标准是让它们重新长出当地的草；原来是水面的地方，最好的出路是其重新成为湿地。
因此，地球上并非处处都长着树，地球也没必要更没可能处处都长着树。
好，就让我们回到树上。在需要依靠树来保持水土、保持生物多样性、防风固沙、吸硫存碳的地方，也未必需要种树。而且120%的可能，如果你想去保护一个地方或者恢复一个地方，只要你去种树，这个地方必然就毁坏加剧，永远保护不成；越种树，生态越恶化。
且慢点急躁，让我原理的面包掰碎了，给你尝尝。
1949年以来，不敢说中国砍了六十年树的同时种了六十年的树，至少明目张胆地种了三十多年的树。但国家的林业部门，都在全国指导着种了些什么树呢？不过是“南杉北杨”、“南桔子北苹果”而已。南方的工业经济林和生态保护林是杉树、松树，北方的工业经济林和生态保护林居然是杨树、柏树、松树；南方的农业经济林是桔子、毛竹，北方的农业经济林是苹果、桃、梨。
结果，是所有都种了这些“既具经济效益又具生态效益”之树的地方，都成了生态能力极单纯的绿色沙漠；不仅没有减缓生态灾难，增益生态福利，相反，制造了无数的生态灾难，明里暗里减损了生态系统的健康，导致中国的生态系统现在全面崩溃。典型是既浪费生态能量又浪费社会能量的过程。
如果说种植这些树木是为了利用其经济价值，因此，把森林当成建材原料基地、纸浆原料基地、果树基地、农民增收基地，我们都可以理解。但是，即使是在为了保护生态系统健康的地方，我们也仍旧在种这些树。
三北防护林，据说是全世界目前重大的生态保护工程，但三北防护林只种杨树，结果，这样的林子脆弱得像一片风化得石块，一只美国天牛，就足以让杨树林全部死亡。北京周边的水源涵养区，去炸石种柏树，砍掉荆条种杨树，结果，水源的涵养能力越来越差。鄱阳湖、洞庭湖是湿地，当地政府要保护生态、恢复湿地的名义下，种了大量的杨树，结果，湿地越来越干；杨树林一砍，完全可以盖房起楼。
中国的林业生产部门为了以最简单的方式获得利益，只育几种树苗，你到苗圃一看，杨树、柳树、槐树、梧桐树、火炬树，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城市里的绿化种这些树，山区里的“生态恢复”，居然也种这些树。为了育出最多的苗，杨树都是采用无性繁殖。这意味着像三北防护林这样的世界重大成就，其“森林长城”将没有自我繁殖能力，每棵树都像骡子一样，看着身高体粗，但无法生儿育女，下一代只能继续重新种植。更滑稽的是，人们以为仅仅依靠杨树就能保护生态，就像以为只有依靠士兵就能保家卫国那样，把杨树身边长起的杂草、灌木，年年锄，日日拔，搞得杨树林像个土皇帝那样，在称孤叫寡的辉煌中过着寂寞可怜的日子。既得不到生存和繁殖的福利，还可能因为过度抽取地下水株连旁边的物种邻居们。
中国确实也有一些沙漠上长起了成片的树林，像日本人远山正英，带着日本的钱财和队伍在恩格贝沙漠上种出了很是像样的林子。但这样的成本有多大？其生态价值是否抵得上社会价值？中国的林业部门，喜欢带着领导、外宾、媒体、群众去某个地方“欣赏”他们的植树杰作，但这样的地方可能只是几十平方米，最多几平方公里；与几十万平方公里的面积相比，可能其“示范意义”都是伪造和虚构的。衡量一个地方恢复生态的方法，要看其投入产出比，往往是投入越少的方式，方法越得当，效果越好，后劲越足；投入越多的方式，越扭曲和错乱，越是在对生态制造灾难。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一个人身体要复原，可能吃米粥是理想的，可你偏偏要给他吃人参拌虫草，以为投资越大，就是对此人越关心；以为掏出的钱财越多，方法就越正确。
这其实都是不肯开动脑筋，不懂积累自然智慧的后果；这其实都是假装爱护生态，骨子在鄙视生态；这其实是经济利益引诱加政绩利益引诱加公益利益伪装共同粉饰下的结果。
“白社会”带着网友的钱，委托中华环保基金会“买树苗”去种树的内蒙古库伦、辽宁阜新、河北丰宁这些地方，需要的根本不是外来的树；即使需要树，也不需要“种”树。
因为这些地方大体都属于沙地，或者说稀树草原。这样的地方最适合的植物是当地草和当地灌木。如果你想把这个地方恢复，那适宜的是长草，而不是长树。如果你想保护这个地方，那么最适宜的方式是让大自然来恢复，而不是人工。否则，你就是在浪费自然能量，你就是在浪费人类的财富和能量。用生态学家蒋高明的话说，要想减缓沙地退化为沙漠，种什么都不行，无论是种草、种树还是庄稼。
但无论是草还是树都是不需要种的。成万上亿年以来，植物们就早已掌握了在地球上的生存智慧。这智慧归结起来，就是三条，一是多子传播术，二是隐忍等待术，三是动如脱兔术。
多子传播术是指植物们总是每一年都繁育大量的种子，这样，它们繁衍后代的概率就会非常大，即使被吃掉、埋掉、烧掉一大半，它们也有大量的后代会延续其种族。因此，在所有的地面上、土壤里、沙子中，有无数的植物的种子。它们在等待机会。而隐忍等待术这时候就起了作用，如果水分不够、温度不高、营养不足、光照不充分，它们就会拒绝萌芽、继续等待，十年不行就等一百年，一百年不行就等一千年。只要机会来了，雨水一灌溉，阳光一普照，土壤一滋养，它们就会在一夜之间占领脚下的原野。这就是动如脱兔术的才能表现。
也就是说，如果说你想保护一个地方，就要相信这个地方的力量，你需要做的事，就是尽量少地去惊扰这片地方，让这片土地上原生态的种子，能够尽情地发芽；小苗，能够尽情地生长；花朵，能够尽情地开放；籽实，能够尽情地成熟和播洒；母树林和母草丛，能够尽情地繁育。那么，你想保护的地方，就能够被保护起来，你想实现的所有生态理想和私人理想，包括抵消“碳罪恶”，这片大地都可以给你进贡。
我们当然可以有理由怀疑搜狐白社会是不懂生态保护术而匆忙上阵要去保护生态。但我们也有理由怀疑搜狐白社会是在故意误导网民，像过去大量的假冒伪劣环保行动一样，再一次裹胁公众的美好情感去对环境作恶，让善良的网民在无意中成了环保黑社会的小喽罗。如果真的是这个样子，那么，搜狐白社会，就要成为网民共同打击的环保黑社会。
中国对生态作恶太多，有一个原因就在于我们太想保护生态以至于设计了太多适得其反的“环保行为”。作为一个关注环境保护的人，我无法再容忍这样的事情在新的时代以新的方式继续花样翻新下去。中国人经不起环保黑社会的折腾，中国的自然界也经不起环保黑社会的折腾。
（2009.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