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河流：最大的敌人是河流整治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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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记事起，我从后窗看见的就是一条压抑的河流，一条被玷污了的河流，一条患了思乡病的河流。……看一眼春天肮脏的河面你就知道了，河水对乱七八糟的漂浮物持有一种多么顽劣的坏孩子的态度：油污、蔬菜、塑料、死猫、避孕套，你们愿意在哪儿就在哪儿，我不管！”——苏童《河流的秘密》

   现实远比文学更加残酷。据2013年3月发布的《第一次全国水利普查公报》，我国约有2.3万条流域面积在100平方公里及以上的河流，而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统计数字是5万多条。不到20年，一半的河流消逝了。
　　不久前黄浦江上游的漂着的上万头死猪震惊全国，其实就在人们家门口，无数条原本清澈的河流日益发臭、变脏、变毒。
　　河流在哭泣。

　　走河的“地下工作者”

　　重庆公众河流环保科普中心（下称“公众河流”）成立于2012年2月，启动资金只有创始人余剑锋个人注入的十万多元。一年多来，机构的常驻工作人员发展至六人，常来活动的志愿者也有三五十人。然而中心尚未作为NGO（非政府组织）注册成功。余剑锋说：“我们现在拿到了重庆科协的批复，但民政局未认可。”和许多中小民间公益组织一样，“公众河流”在政府和企业的夹缝之间缓步向前。
　　此前，重庆已有绿色志愿者联合会、青年环境交流中心、两江志愿服务发展中心等环保组织。较之于他们关注长江、嘉陵江这些大江，“公众河流”的工作重心有所不同：更关注城乡的小河，如黑水潭、清水溪、大溪、花溪河等重庆主城区的次级河流。
　　“乐水行”是中心的特色常规活动。周末，数十名志愿者会跟随中心工作人员来到城区的小河看看走走，纪录下关于河流生态的照片和数据。这些背着双肩包、挂着相机，形似“驴友”的志愿者被称作“走河族”。一次走河，能看到野外幽静的竹林，听到泉水叮咚、飞流断瀑，但他们更重要的任务是纪录水污染，尤其是工业排污触目惊心的景况。
　　在2013年3月一次“乐水行”中，志愿者拍到了重庆峡口镇长江工业园的一个排污口外，短短几分钟，堆积的泡沫就厚达约50厘米。这样的照片还有很多：重庆潼南上和镇，位于涪江（嘉陵江主要支流）太和电站库区，全镇污水直排涪江，生活垃圾直接倾倒在涪江边，边倒边被洪水冲走，枯水季节就形成一座垃圾山；重庆新桥医院的医疗废水，未经专业处理就直接排入清水溪，小小的溪流被染成赤青蓝紫……
　　“走河族”拍照时不得不小心翼翼，“搞得像地下工作一样。”站在企业的排污口外说话，志愿者刻意压低声音，免得说话声传到围墙里面去。“没有办法，不拿到企业排污证据，环保部门找上去，那些企业根本不会承认。”
　　对河流污染的调查、监督，是一个持续性的过程。中心定期形成的报告会根据不同情况，有时送到区环保局，有时送到区市政委或发改委，每次在现场拨打12369环保热线后，他们还会把接线员的工号记下来，便于下次打进电话时核实，“我们会对一个线索一跟到底。”
　　除了招募志愿者参与“乐水行”，中心和一些受污染河流附近的村民也形成了合作关系。合作的过程，是流域居民逐步建立对中心信任的过程。“他们一开始都是观望嘲讽的状态，说我们的工作没用，后来看到我们持续的监测活动，慢慢会有一两家人参与进来。”
　　村民的帮助很有效，因为离河近，做起监测要方便得多。现在，中心直接给重庆峡口镇五星村的村民留了一部相机，方便他们随时拍照。但目前用来提取水样的只是简陋的空塑料瓶，便携式水样检测仪还没有钱购买。
　　最大的敌人是河流整治工程
   中心的官方微博@公众河流 晒出的污染照片，很多时候都能得到重庆市环境保护局官方微博@重庆环保 的回应。余剑锋认为，NGO和政府应当形成一种合作互补的关系，“政府不可能面面俱到，很多事情民间组织做起来更方便。”
　　“使劲推进还是有些效果的”
　　但现实中冲突难以避免。原本反映问题的流程是先向区一级的环保部门、发改委反映，但在区里往往受到敷衍，中心不得不反映给市里，由市级部门向下级施压，这样往往会引起一些区级领导的不满，“认为我们告他们的状”。
　　让余剑锋头痛的还有政府的河流整治工程，“这是我们目前最大的敌人。”据他了解，很多防洪工程并不必要。例如黑水滩河，70年代上游修建了大水库，为了消除洪水隐患，现在下游又在修建防洪堤工程，“完全是花钱”。另一方面，有些项目的建工方式太落后。“我们碰到的一些海南的设计单位，完全是把河两岸修成混凝土的河堤，造成毁灭性的破坏。”
　　对于人与水如何相处，余剑锋有自己的见解：人和水原本是非常亲近的，有生活的联系，更有情感的、精神的联系。对河流我们不该只从物质上利用，而要学会去欣赏她的变化。河流的蜿蜒奔流，甚至洪水，都是她的生机。“巴西有一座城市，没有为了躲避洪水在两岸修建高高的河堤，而是把洪水位以下的地方还给河流。所以洪水线以下就是河流湿地公园，非常美丽，从家里窗户望出去是各种各样的水鸟。洪水来临时人也不会受到伤害，因为你把那一块让出来了。这是一种观念，除非当真特别需要的地方，我们去修建河堤，其余的地方应该还给河流，尊重她的自由。”

　　不缺聪明人和奴隶，缺拼命硬干的傻子

   余剑锋毕业于北京大学经济学系，在成为中心负责人之前做过企业职员、财务软件售后、会计事务所的会计师，还做过六年啤酒公司的独立董事。他用这些体面而待遇不菲的工作为自己积累了资金。
　　2012年2月，余剑锋拿出十万多元创立了重庆公众河流环保科普中心。在做NGO的过程中，他渐渐放下自己的主业。最近他打算辞去事务所的职务，专职经营“公众河流”。谈到“公众河流”未来的发展，他希望能申请到经费项目，包括一些环保类的奖项，更重要的是获得公众支持，实现社会筹款。
　　他对河流有很深的感情：“小时候住在山区，每天上学都要经过一条河流。钓鱼、游泳、在水里玩、捉螃蟹……那条河流就是儿时的玩伴。”他很遗憾现在的小孩失去了与水亲近的机会，住在城市很少看到河流，看见的也是脏的臭的、垃圾遍布。在一条微博里他写道“清澈的自由流淌的小河本是儿童的天堂，也是他们的天赋权利。可现在儿童从小没机会接触到小溪小河，像我儿子这样自然缺失症的他们，连抗议和要求都提不出来。”
　　余剑锋一再强调，他们把河流当作“有生命的对象”。不仅仅为了人类的生存才保护环境，而是关注河流本身的自由与健康。所以中心注重恢复河流的原生态，最近正在做的一项工程是在学校修建生态水池，给城市里的人们提供观赏、体验、学习的机会。更大的项目是河流生态修复：动员当地社区、农村和镇上的居民捡垃圾，做好垃圾分类，教育他们不要污染河流。不仅是垃圾问题，还有很多河流生态退化因素都要处理，包括农村化肥农药使用、煤窑污染、使河流硬化曲化的工程等。中心通过栽种水生植物、恢复河岸湿地、在河边栽种树木，来修补河流生态的退化。
　　在城市和农村，许多河边的桥墩、石桥、洗衣服的石板正在消逝，余剑锋相信钓鱼、取水、淘洗这些在水边进行的活动是“河流文化”的承载，他想进一步修复人与水原本亲密的关系。


　　他最近的一条微博转发了邓飞关于完善污染治理法制流程的设想，并写道：“做起来。中国不缺聪明人和奴隶，缺拼命硬干的傻子。”

两江中心

最狠的招儿是给河流加盖

小包子

当河流木有的时候

小包子

虽然有时候，感觉有些组织像环保局的工具，但是总体来说成效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