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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5月6日, 我受人所托, 只身一人来到广东与广西的接壤城市肇庆, 调查这里是否有电子垃圾处理场. 从广州出发, 经过6个小时的车程, 我来到了肇庆市岗坪镇. 这是个小镇, 周围很多农村的生态环境也保护得不错, 民风也很淳朴, 很难想象这里会有大型的电子垃圾处理场.
到达岗坪镇后, 我开始着手调查. 我找到一客运摩托车司机, 在他的帮忙下, 我到了岗坪镇下的很多村里, 也与当地的一些老人, 便利店老板, 电器维修店老板等交谈过, 但都没打听到有做废电路板烤烧的电子垃圾处理场, 只是听说以前好像有人做过, 但规模都很小, 最后也因为货源不足而没做了. 后来再打听一下, 有人说在岗坪镇有一些湖南, 安徽人做回收废电器, 我就让摩托车司机带我在镇中心转了一下, 也去了临近的另一个镇—金装, 的确这里的人都知道有一些湖南, 安徽人从本地和附近几个镇回收一些废电视, 废电脑, 废冰箱等, 然后集中起来运走到广州等地翻新, 但并没有就地拆解. 这时天已黑, 不知不觉我已调查了7,8个小时, 没有找到的我心里反倒有一丝安慰, 因为这样证明这里的环境很有可能还没有被电子垃圾污染.
第二天, 我换了一名摩托车司机, 让他带我到情报中提到的另一个地方—灵峰. 灵峰是属于广西贺州的一个镇, 所以去灵峰的过程也是从广东进入广西的过程, 其面积相当大,但由于多是农田和山, 所以这个“三不管”的民风保持得还不错. 在启程之前, 我与摩托车司机聊了很久, 从他口中得知, 这里的确很多人做金属提炼, 有本地有外地来的, 本地人基本都是做氰化炼金银, 原料主要是一些首饰厂的废料, 以前也曾经有人尝试过在当地做电路板炼金, 但由于货源不足和村民投诉污染,后来都没有做了(在这之前我曾经与一名做氰化炼金的老板交谈过, 他也说现在没人做电路板了, 主要是因为亏本); 而外地来的主要是清远老板, 在这里做的事情可就五花八门了, 有做铜的, 锌的, 但都是从清远等地运铜泥等到那里炼铜. 虽然也有一定污染, 但程度与我接下来谈到的做电路板相比要好很多. 只有从去年开始, 有两家清远老板在当地包下了几座山头, 然后每月从广州运回来几车废电路板做拆解, 炼金属, 由于地点隐蔽, 当地人也很多不知道. 在与这位司机的交谈过程中, 他不断“好言相劝”我要是想在这边做生意就先打通好灵峰镇政府的关系, 这样就不会有人来封场, 他们清远老板的就是打通了政府的关系, 所以没事(为了掩饰目的, 我在当地与人交谈中一直声称自己是从广州来做生意的). 面对这样的“好言相劝”, 我心里万分沉重之余想到的更多是该如何对付这种情况.
沿着一条国道, 我从广东进入广西, 进入灵峰后经过“竹水”乡, “大水”乡(沿途公路边有很多山头, 可以看到有些山头有一些小石子路通往山深处, 这就证明那里有人在做废品处理). 我在“大水”的一座山中找到了两家由清远人经营(摩托车司机说的)的以高炉焚烧废电路板炼金属的“原始工场”. 我以前也曾到过一些严重污染区做调查, 但这一次, 我完全为眼前景象所震惊. 几座立在山坡上的高炉张狂的吐着红火和黑烟, 浓浓的球状黑烟尘夹带着刺鼻的味道直往天空中蹦, 工场附近的山头是寸草不生, 林木尽毁, 为了满足高炉焚烧所需燃料, 周围的树木也被他们砍得只剩下小小的树桩. 而稍远一点没被砍的林木也由于吸了浓浓的黑烟而变得黑压压的, 毫无生气, 与外面山头看到的形成鲜明对比. 也正由于这些树木吸了很多烟尘, 所以从人车在山外面的公路经过看到, 一般都以为是多云(当然也看不到那两家工场). 我在工场看到了负责运废电路板的女工和围着高炉的男工, 在门口居然还看到了小朋友在烟雾中吃饭(估计是工人的家属). 除了手套, 所有人都没有别的保护措施, 大家就这样在浓浓黑烟中以健康为代价,以破坏环境为代价, 换取一个月500多元的工资. 这时的我也顾不上工场里的人奇怪的眼光, 小心走到高炉旁边, 这时我看到了成堆的废电路板和还包着塑料的电线, 也有几辆中型货车, 估计是刚卸完货. 仔细观察, 除了浓浓的烟尘, 高炉底还吐出鲜红的流状物, 估计就是所要提炼的金属. 再走近, 味道是更重了, 烟尘也更浓密, 这时我往外看, 根本看不到10米以外的路和天空.
疯了, 这群清远人疯了! 我曾经到过广东汕头市贵屿镇--中国最大的电子垃圾处理场, 虽然这里只有两家电子垃圾处理场, 但这里所带给我的震撼丝毫不亚于贵屿. 贵屿带给我的震撼主要是那里的“多”, 那里的人以处理电子垃圾为生, 但家庭作坊式的经营使得污染表况在表面看起来比较分散, 不那么明显. 除了空气中的气味和被污染的河流, 其实能看到的污染并不多; 但在灵峰, 那里带给我的震撼是因为“集中”, 集中的处理废板带来的污染也是集中的,而且能清楚的看到其恐怖之处, 集中的滚滚黑烟直冲天空, 树木尽毁, 烟雾和大火包围着整个山角, 泥土也由高炉炼出来的东西染成红色, 与外面看到的天然土黄色形成鲜明对比. 山外山里看完全是两个世界, 高炉为中心方圆一公里内林木尽毁, 寸草不生.
在贵屿, 超过70%的人在过去的10年间一直从事电子垃圾处理, 也因此令贵屿成为了中国最大的电子垃圾处理场. 当地的老板每天从广州等地拉回一批批来自国内外的废弃电脑以及其他电器, 然后在自己家里建起小型工场, 请几个外地女工以流水作业的方式处理电子垃圾, 即使要烤烧电路板, 也只是每个女工有一个小烧炉, 以个人为单位烤烧电路板, 加上每个人都配有简单的通风设备, 因此其能感觉到的空气污染并不明显. 但在灵峰, 没有任何的个人作业, 所有人围着高炉转, 女工们也有分工, 但不明显. 废电路板也不是一件一件的被处理, 而是一车一车的被送到高炉中焚烧……
灵峰带给我如此震撼, 是因为其与贵屿的“不同”. 但细心分析, 我却找到了灵峰与贵屿的众多“相同”. 贵屿位于汕头市潮南区,占地面积52.4平方公里,下辖四个片区28个村(居),15万常住人口. 贵屿地处潮阳市、普宁市和揭阳市交界处,在2003年3月潮阳市被重新划入汕头市以前,三市对这里的管理互相推诿,结果导致贵屿成为典型的“三不管”地带; 而灵峰归贺州市, 位于广西边境, 与广东省只有几公里的距离, 经济发展的相对落后也造成了这里也带着“三不管”的特征. “三不管”就很容易造成政府监管不力, 电子垃圾处理商与各级领导容易相互勾结, 相互包庇. 在建国以前,由于地理的优势,贵屿开挖了发达的水上通道,成为潮汕地区的水路枢纽之一,这也是“贵屿”名称的由来. 水路的发达也为贵屿人处理电子垃圾带来了所需的水源和交通; 在灵峰, 山多水资源丰富, 加上农民也多, 女农工提供了很多生产劳力……
在贵屿, 经过10年的发展, 电子垃圾处理已经形成了完善的产业链, 分工处理非常清晰, 再加上当地大部分人都从事这一行业, 所以现在在贵屿campaign阻力非常大, 而且往往不只是环保的问题. 所以虽然灵峰现在的整体情况并没有贵屿严重, 也只有少数几家外地电子垃圾处理商在当地做, 但是灵峰绝对有成为电子垃圾集散场的“潜力”, 如果等其问题再进一步严重我们再重视的话, 到时候我们就不得不花比现在大数十数百倍的人力物力处理当地的污染. 而那时候, 做什么也只能是亡羊补牢了.
这两年, 由于媒体的曝光, 众多非政府组织的努力和政府的逐步收紧, 贵屿的电子垃圾处理逐步减少, 污染情况也得到改善.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改行, 很多顽固的人选择了转移战场. 在转战清远, 湖南等地后, 他们也受到了相对的政府打击. 那么, 灵峰有没可能成为他们的下一个战场呢?全部使用高炉焚烧废电路板的“贵屿”又会是何等的恐怖? 我不敢想下去. 我在这里真诚的恳求各位关注环保的朋友们, 运用各种努力(在各大论坛转贴, 找媒体曝光等)使这件事得到更多的外界关注, 在灵峰成为下一个贵屿前把那些污染户“扼杀”在摇篮中.
背景知识: 电子垃圾指人类所废弃的各种大小电器, 从大型家用电器如电冰箱, 空调到手机, 个人CD机, 电子计算机, 电子废物包括一席雷范围广泛且不断增加的电子产品. 电子废物包含有超过1000种的有毒物质, 如电路板商的铅和镉, 显示器种阴极射线管种的氧化铅和镉, 纯平型显示器中的汞, 电脑电池中的镉; 电容和转换器中的聚氯乙稀, 电路板中的溴化阻燃物, 还有当燃烧电线取铜会释放出高毒性物质二噁英和呋喃的PVC塑料. 另一方面, 由于蕴涵在废电器中的高价值(据研究, 一台旧电脑里, 5磅铁值0.25美元, 带黄金晶片和电线的中央处理器可以值1美元, 带金属连接(金, 银和铜)的主板值2美元, 含铅15%的硬盘值0.1美元, 含铜60%的显示适配卡值0.8美元), 因此在世界各地, 许多人以严重的二次环境污染为代价, 回收处理电子废物. 电脑废物被填埋或焚烧, 会产生很严重的污染问题, 填埋会使有毒物渗漏到地下水中, 而焚化则会产生包括二噁英等的气体有毒物. 电脑的回收处理也会牵涉到健康和环境问题, 特别是当回收工业以利润为第一位, 不采取措施保护环境和工人健康时.
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 广东贵屿镇开始涉及旧五金电器的拆解生意. 由于获利丰厚, 整个行业规模逐渐扩大. 而与此同时, 国外的电子废物通过深圳, 广州和南海等地的转运, 开始大规模进入贵屿. 传统的收旧利废行业真正发展为贵屿人的主业: 大面积的土地开始抛荒, 贵屿镇区80%的家庭参与到这个行业中迅速积累财富. 为了节省成本, 贵屿的家庭作坊往往采用最直接和最原始的方式进行电子废物的拆解工作. 在给贵屿镇居民带来丰厚利润的同时, 电子拆解行业不可避免的导致了环境的严重污染—尤其是对空气, 土壤和地下水. 贵屿的空气已经非常的污浊, 饱受重离子污染的地下水更是早已不能使用.
电子垃圾给贵屿镇带来的危机不仅仅表现在环境污染方面, 更重要的是, 由此引发的生存环境, 自身健康方面所面临的严重后果, 潜含在污染背后不易察觉的民工劳动权益及保障, 不公平贸易, 企业责任等环环相扣的环境与社会公义问题. 同时, 贵屿拆解的电子废物主要来源于美日等国, 这又超出了一般的环保问题而牵涉到国际贸易等相关问题, 包括原来就备受争议的国际贸易道德问题. 这一些问题和电器产业整体的环保问题相关联, 使得贵屿的问题变得愈加复杂.
以绿色和平为带头的一批国内外NGO和媒体纷纷在最近几年把目光聚焦在贵屿和电子垃圾处理问题上, 并通过各种合作与博弈, 希望使贵屿情况有所改善, 也希望电子产品生产商能够切实落实生产者责任延伸制, 负责无毒回收处理其生产的电子产品. 而大量的媒体曝光甚至还引起了中央的重视, 因此最近几年在国家专项基金的帮助下, 贵屿开始尝试慢慢转型. 但由于种种原因, 这个问题改善起来仍然很有困难, 并且一些顽固的拆解商也尝试将自己的战场转移到广东清远等地.
详细资料可登陆到绿色和平网站: http://www.greenpeace.org/china/zh/
更多灵峰行相片请看个人博客: http://rayie.spaces.live.com/default.aspx?_c02_own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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