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gle地球”大陆寻污记

合一绿学院 · 发表于 2014-9-9 13:57:09

[paragraph]

在污染事件层出不穷的中国，环保组织们正迎来属于它们的时代。然而，技术、资金以及专业力量的不足，往往令其环保行动力有不逮。如今，他们开始利用Google地球这款软件，低成本的追踪污染。

Google地球是一款虚拟地球仪软件，它将卫星拍摄的地球表面照片布置在一个地球三维模型上，根据维基百科的描述，Google地球上大多数地区的图像清晰度在5英里左右（约8公里）。这些卫星照片非实时拍摄，通常一两年才对各地分批更新一次，但公众可以查看和比对往年的照片。整个寻污过程的原理并不复杂：观察Google地球卫星照片上的地貌，仔细鉴别污染地点各处颜色的差异，结合技术分析，实地考察，污染的踪迹可能无处遁行。Google地球软件本身的使用也很容易。从听完环保人士简单的讲解并安装软件，到自主还原环保组织发掘既有污染的过程，《凤凰周刊》记者只花费不到10分钟。

设在北京的绿色和平组织，以及位于重庆的两江志愿服务发展中心（以下简称“两江中心”），这些环保组织中较早且熟练运用该工具的佼佼者，已经多次成功捕获到重大污染事件。

红色大水塘
“两江中心”的项目官员丁文章从2008年开始接触这个产品。“用Google地球有时候是有针对性的看，有时候是偶然。特别是对一个地区不熟悉的时候，就会有针对性的重点查看。我们在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厂区及周边的环境状况，结合等高线、企业名单、投诉等运用非常方便，很容易看出环境风险。”丁文章说。

2012年8月，两江中心工作人员在通过Google地球检索重庆工业园区时发现，重庆大渡口区钓鱼嘴长江岸边有一红色大水塘，卫星图片显示，照片拍摄于2011年8月19日。

两江中心的工作人员前往现场调查，证实确有一处容水数百方的水塘存在，且在水塘旁，有一条红色水流直接注入长江。现场对红色废水pH试纸测试结果为强酸性，这意味着极有可能是酸洗工业的废水。

但随后对污染源头的调查并不顺利，两江中心并未排查出具体的排污工厂。最有可能涉嫌排污的化工厂似乎已进行拆迁，不再可能有电镀废水等污染物的产生。他们不得不先将废水取样送检，检测结果显示，红色废水含铬量达到101毫克／升，根据污水综合排放标准中总铬为1.5 毫克／升的标准，废水水样铬超标了67倍。

两江中心不断与当地环保部门交涉，并回访污染事发的地点，3个月后，当地环保部门在官网上给出了答复，他们找到了污染废水的来源：一辆危化品槽车长期在此处偷倒电镀废液，持续了长达两年之久。

黑色海水带
对于环保组织绿色和平来说，他们的资金和人员更加充沛，因此各种高科技工具更加多元。绿色和平的调研员告诉《凤凰周刊》，他们会使用微型无人机航拍污染现场，也会用专业特制的取水、底泥采样器和污染物检测仪，对污染物进行专业采样和快速检测。

Google地球也是绿色和平调查污染的辅助工具。“最直接的功能主要用来初步确定位置，帮助工作人员去现场前大体上了解地形、地貌及建筑物分布等情况。谷歌地球也作为GIS（地理信息服务）的辅助应用，处理导入的兴趣点、航迹或地图等。使用谷歌地球来判断是否存在污染，尤其是水污染，也是我们的一种参考手段。”上述调研员透露。

2013年10月，一名调研员漫无目的地在Google卫星图上查看福建石狮沿海的一片区域。突然，两条黑色条带进入她的视野，黑带位于石狮市伍堡工业区附近的海面。调研员用Google地球软件的标尺量了一下，“前端宽50米，最宽的地方130米，最长的有一公里长。”照片显示其拍摄于2012年3月28日。石狮是一座有名的纺织工业城市，绿色和平的调研人员分析，石狮市沿海有三个印染工业区，都是有专门的污水处理厂，很可能黑色海水带就是工业区的海底排污管排出来的污水。

“颜色并不能作为确定的依据，而且可能存在偏差。”调研员向《凤凰周刊》分析，在Google地球上看到的卫星图片呈现的不同颜色，是由不同物质反射光形成，上述黑色的确不一定是污染物造成。比如在入海口，由于海水与河水泥沙含量不同，颜色就可能有差异。但如果是同一段河流卫星照片上突然有一段颜色异常，而且附近或上游有工厂设施可能排污，我们可以怀疑有水体被人为污染的可能性。”调研员们奔赴卫星图上黑带的源头，从码头坐船开出去十多分钟，他们就确认了结果，调研员Mia在她的博客中记录：“原本碧蓝的海面上，黑色的水汩汩而出，在海面上形成一条巨大的污染带，与海水泾渭分明。”

“在石狮市伍堡工业区，19家印染企业的废水统一排放至海天污水处理厂进行处理，之后废水通过一条长达2.4公里的排污管排放至南海深处，并在海面上形成数个巨大的黑色污染带。”绿色和平组织的一份报告称，“这些污染带在卫星地图上清晰可见，据估算，覆盖面积超过50个标准奥运泳池的总和。”

黄色铬渣地
在平常人难以看到的地方，有一双眼睛看到了。在重庆两江中心，环保人士借助Google地球的这双眼睛，不但发现了水污染，还找到了土壤污染。

丁文章介绍，在通过Google地球寻污的经验中，以发现颜色变化比较明显的水污染居多，但比较典型的、污染特点比较明显且污染较重的土壤，他们也有可能识别出来。这次是一处遗留的化工厂厂址。2010年9月，两江中心在 Google地球上进行例行工厂检索的时候发现，重庆一处工厂厂区外嘉陵江河岸呈现典型的六价铬黄（六价铬为强致癌重金属物质）。卫星照片显示拍摄于2009 年 9 月。但当时，该地的工厂已经关闭搬迁，按理不存在直接排污的可能。

原址设于此的是重庆民丰化工厂，始建于1950年代，主要从事铬盐系列产品的生产与销售。由于历史原因，工厂坐落在长江三峡库区的嘉陵江边，布局不合理加之工艺技术和设备落后，产生的上百万吨工业废渣堆放在江边。渣场经雨水冲刷及地表渗透散排入嘉陵江，严重影响到重庆主城区的饮水安全和长江三峡库区的水环境。2008年，重庆民丰化工搬迁至他处。

那2009年的污染从何而来？在Google地球上发现污染痕迹的第二天，两江中心即到现场取样调查。4 天后，他们收到来自重庆市地质矿产测试中心的检测报告。数据显示六价铬为 28 毫克／升,按照《污水综合排放标准》中的0.5 毫克／升，这个数据已经超标了55 倍。调查人员在现场看到，“金黄色的液体在厂区地面上横流”——民丰化工旧厂虽已搬迁，但留下了一片100亩且铬污染严重的毒地。化工厂已经生产了五六十年的铬盐，因为长期堆放铬渣和排放污水等问题，该地区的土壤已经被严重污染。每逢雨天，渗滤液常常随着雨水浸入地下水或者流入江河。

两江中心随后将此确立为长期关注的项目，不断带领公众志愿者回访，并督促各级环保局和事涉企业进行处理。两年之后，针对这处污染地设立的堤防治理工程终获完工，原坝址的多处渗漏点被封，渗滤液通过导流槽进入集中收集池，再通过水泵将废水抽到厂区的污水处理站进行统一处理，此次污染事件才告一段落。

调查人员事后回忆，“一个已经搬迁掉的旧厂，怎会有如此大的污染和威胁？”事实上，在这片毒地紧邻嘉陵江，10 公里内就有重庆主城区的若干自来水厂。

两江中心也在向其他“草根”环保机构推荐Google地球，在湖南，一家已成立数年的环保组织“绿色潇湘”通过Google地球，在长沙一家自来水厂的取水口上游约一公里处，发现了污水处理厂的排水口，两江中心的主任向春在微博上感叹，“上游的下水道，下游的自来水”。

绿色潇湘的实地寻污亦开始启动。

记者／曾鼎
本文刊载于《凤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