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和沙漠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156万 · 发表于 2007-8-17 15:20:37

绿洲和沙漠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来自云景林纸的调查

  云南林业看思茅，思茅林业看景谷。思茅林业产业建设一边走在云南各县前头的同时一边却成为矛盾最为集中和尖锐的地方。因为一个亚洲最大的纸浆生产企业就在景谷，景谷乃至周边的县林业产业发展的核心和方向就是为了这个企业的更好生存，从环保的是否达标到纸浆所需要的原材料基地的建设上，政府和农民从上到下都在不遗余力。

  可是，我们看见的是这个被思茅各级政府当作重点保护对象的造纸企业的污水肆无忌惮在威远江流域奔流，目睹生长了无数个年头的杂木源源不断成为了纸厂的牺牲品，而那些刀斧手横行过后才裸露出来的荒地被桉树所霸占，且面积在不断的扩大……北回归线的那头已经是沙漠了，为了经济利益，北回归线的这头的绿洲存在的时间还有多长？

媒体的悲哀与欢呼

  云南几家媒体的记者在接到老百姓控诉亚洲最大的造纸企业落户景谷之后改变了它们周边的一切的来信之后，在官方还未干预之前来到景谷进行了几天的明察暗访，当我们把从群众中来的情况想向景谷县县委宣传部求证的时候，宣传部一个女性副部长在和记者绕了几个小时的圈子之后说：要是你们是来为我们的林纸产业一体化写正面宣传的文章的话我们欢迎，不然，你想向我们了解情况是不会接受采访的，反正，关于景谷纸厂的新闻网络上都有，你们自己去看看，否则无可奉告。

  接受了景谷县委宣传部这个居高临下的女性副部长接待，按照她的安排只能从网络上寻找官方的说法。打开百度搜索，景谷宣传部门的领导说的没错，关于景谷的林业产业应该如何走，从景谷利用亚洲开发银行的贷款所建起来的纸厂给云南的生态带来些什么的争论热闹非凡。

  景谷喜欢各路记者来给他们歌功颂德，我们却在网络上多家媒体的记者对于景谷的林纸一体化建设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两派，一派以云南主流媒体为主，他们采写的文章基本上和景谷县委政府的思路保持一致，而云南之外的媒体对景谷的林纸一体化建设的批评文字就很不客气了，甚至以《云南之危》这样的标题来痛诉一个纸浆生产企业给云南带来严重后果的忧虑。

  2004年的《新闻周刊》以《林纸浆基地规划给云南带来生态危机》为题，深刻披露了景谷县为了实施林纸一体化建设将给云南的生态危机带来雪上加霜的后果，该周刊的记者在文章中写道：隶属思茅市的景谷县境内云景林纸公司是中国最大的木浆生产企业，有年产10万吨的纸浆厂。这家公司目前已经与金光集团合资，准备扩建为年产30万吨纸浆、50万吨白卡纸的造纸厂。

  云南省政府在云景纸业尚未投产时所作的决定是，云景林纸公司每年有20万立方米的采伐指标，如果不足的话，要通过抚育人工林来解决。2003年1月，云南省林业规划院曾对景谷县的人工造林情况进行核查。在核查的462254亩造林面积中，大部分都是在伐过木后的“采伐迹地”上造林。也就是说，这46万多亩的造林面积，差不多也是景谷县砍林的面积。另一份国家林业局的调研报告指出：“目前，云景林纸已营造原料林基地51.7万亩，基本上是采伐现有的天然林来营造原料林。”

  2003年，云景林纸公司实际采伐了将近13万亩现有天然林，这些天然林可折合成近87万立方米的木材，远远超过20万立方米的采伐限额。反过来计算，按20万立方米的限额，云景林纸每年只能砍3万亩的天然林，也就是说，他们一年整整多砍了10万亩！

  这还是云景林纸公司在拥有10万吨/年纸浆厂一座，配套浆材林基地100万亩的情况下的采伐现实，在限额不变的前提下，它未来的扩建能避免更大面积的毁林吗？

  云南的主流媒体对中国《新闻周刊》的报道不知是忽视还是不屑一顾，他们为云景林纸受到的“株连”而喊冤：2002年3月，景谷县划出100万亩商品林地委托云景公司经营管理，实施原料林基地建设，企业一次性支付国有林每亩40－50元，集体林每亩180元的补偿，经营期为50年，并与云景林纸签订《林业委托经营协议书》，颁发了林地林木使用证，由云景林纸按照采伐多少种植多少的原则，砍一亩种一亩、砍疏种密、砍差种好、砍劣种优、砍掉次生的种上速生的，实现林业资源的永续利用。云景林纸由此成为了全国制浆企业中，第一家拥有林地林木使用证，拥有自己的原料基地的企业。

  “全国林纸一体化比云景林纸走得顺的没有，自己掏钱种60多万亩林纸基地的企业在全国也没有，但就是这样的企业，正在承受大规模毁林的压力”。过去是这家企业的老总现在是景谷县县委书记查定明对记者说，“说景谷‘毁林’，景谷做不到在荒山上种树，因为景谷就没有荒山。林业要实现产业化，就需要高投入、高产出，等着思茅松自然生长40年一个轮伐期，这还叫产业吗？有企业愿意投资干这个事吗？思茅松自然生长40年轮伐，每亩蓄积量不过8个立方，我们人工种，10年也是8个立方，人工林还提高了林分质量、木材蓄积量、有效防治了思茅松天然林频发的病虫害，景谷没有荒山，改造天然林，砍了就种，种了就能活，绝不会造成水土流失，这是不影响生态，还实现资源利用最大化的有效途径。”记者了解到，思茅提出的新增30万吨浆、50万吨纸厂、200万亩林基地，用云景林纸的模式，在景谷一个县就可以完成，但是，云景林纸目前才10万吨浆的生产规模，就已经受到了很大的压力。“我干了20年林业，我要坚持真理。”

农民和政府对污染的不同感受

  云景纸林生产纸浆有没有污染，大量的工业废水排入了威远江？威远江是景谷县的主要河流，因为一座巨型纸浆生产企业的存在，如今的威远江变成了什么模样？

  生活在云景林纸厂区所在地和地处这家企业主要排污的河流一带的群众给记者不断来信，他们在信中陈述了云景林纸产生的废弃和废水给他们生产和生活带来的危害：景谷县下定决心建造纸厂，他们请来一些记者为纸厂建设的正确性添油加醋的粉饰。可是，这样一个仅仅是为财政贡献税金而源源不断掠夺老百姓的生态资源的企业的污染是不可估量的，工厂周围的老百姓生活在臭不可闻的空气中，出现了有人为此生病住进医院救治的实例；随着工业废水间断的排到威远江中，威远江水质的改变，沿江一带的老百姓深受其害……

  景谷县环保局相关人员接受记者的采访，对云景林纸生产纸浆有可能带来对环境的污染坚决否认。负责回答记者的一刀姓女同志回答说：云景林纸所有的环节上都着重环境污染的治理，他们投入了巨额资金购买了来自加拿大等国的先进设备来治污，无论是废气还是废水，都符合国家排放标准，和广东等地的造纸企业的污染相比，我们比他们规矩得多，一句话来说，云景纸林不存在污染问题。

  云景纸林的污水经过两条管道排出，一条是明沟，一条是暗道。暗道里的水伸入威远江深处排出，用当地环保人士的话来说，暗道排水是行列惯例，沿海一带的造纸企业是采用深海排放，云景林纸把处理过的污水在威远江的江底排除，是为了把污染减少到最低程度。

  暗道排放污水，每天集中排放两次。老百姓却把这条直接从威远江江底排除来的污水形容成危害威远江的罪魁祸首了。从云景林纸的排污到威远江的地方往下走，倾听老百姓的呼声，他们直截了当的说：纸厂的那条暗道排污，只要你在他们每天排污两次的时间里守候在那里，只见团团乌黑的水柱在威远江下冒出，江水慢慢的被泡沫掩盖，场面很壮观，气味十分难闻。

  威远江是景谷县一条举足轻重的河流,两岸农民都是依靠这条河流来灌溉．当地农民见有记者采访,七嘴八舌说开了:自从纸厂生产以来,我们这里慢慢的发生着奇怪的变化,比如说芒果种植的话,只是开花不会结果.威远江里鱼原本很多,有次纸厂排污,满河的鱼漂了起来.现在的鱼也还没有断绝,但是基本没有人敢吃在纸厂污染过的鱼了.一个在纸厂下班回来的农民去钓鱼,都是在纸厂排污的上面钓,他告诉我们:纸厂排污口以下的鱼还是有的,只是那个鱼有一股柴油味,不好吃。

  景谷县县委书记查定明老家是景谷县很有名气的农家乐所在地,我们到那里就餐,随便访问哪家餐馆,他们都异口同声说明:我们的鱼不是来自云景林纸排污下游的威远江的,那里的鱼吃不得大家是知道的,如何鉴别是不是被污染的鱼很简单,凡是生活在纸厂排污口下游的鱼,一是肥大,二是颜色泛黑,三是吃起来有一股怪味。

  躲开保安的密切监视,从防范不严的侧门进入云景林纸的厂区,听见的是排污的设备在运转,看见的是黑入墨汁的污水排泄到围墙之外,在刺鼻河呛人的怪味中,居然看见有戴着防毒面具进行手工排污的工人.他在不知道我们是记者的前提下说:我长期在这里工作,这个污水是有毒的,不得不戴着防毒面具上班.至于污水犹如墨汁倾斜到威远江的原因,这个后来一直跟踪记者到最终的排污口的工作人员说:不要说污水是黑的,黑的是沟渠,其实水很清亮.而老百姓认为这家企业的人员在撒谎:他们每天排污,为了把污染威远江的场面减少到最低程度,以每个人每天四十元的工钱,请我们在江面上把五彩缤纷的泡沫清除.而在我们的镜头定格下,尚未完全清除的泡沫还在聚集远走……

  有关专家对云景林纸排污是否达标不作评价，他们只是介绍到：若未经不效处理而排入江河中，废水中的有机物质发酵、氧化、分解，消耗水是的氧气，使鱼类、贝类等水生生物缺氧致死；废水是的树皮屑、木屑、草屑、腐草、腐浆等沉入水底，淤塞河床，在缓慢发酵中，不断产生毒臭气；废水中还有一些不容易发酵、分解的物质，悬浮在水是，吸收光线，减少阳光透入河水，妨碍水生植物的光合作用；另外带有一些致癌、致畸、致突变的有毒有害物质。总之，造纸废水使河水浊黑、恶臭，水草不生，鱼虾灭迹，蚊蝇丛生，蛆虫遍地，严重威胁沿岸居民的身体健康，造成痢疾、肠炎、疥疮等疾病盛行，同时，还不利于农田灌溉和人畜饮水。

热带雨林让位桉树？

  林业专家公认：桉树是“抽水机”。桉树是速生丰产林，对土壤的水分需求极大，大面积引种桉树会导致地下水位下降，保持水的能力很差，时间长了，土地表面板结，还出现土地沙化现象；桉树是“抽肥机” 。桉树对土壤的肥料和养分需求极大，凡种植了桉树的，土地肥力下降乃至枯竭，原始植被因为得不到足够的肥料和养分而受到严重破坏，引发土地退化，水土保持情况恶化，土地贫瘠，到时再引种其他植物根本无法存活。土壤强度侵蚀比例逐年升高，山体滑坡和洪涝灾害增多；桉树是“霸王树”。桉树对当地乡土的、原产、原生的物种有极大的抑制性。它生长了，其他物种就不能生长，而且会慢慢地退缩，最后造成桉树林都是地表光秃秃的，地被上没有草、灌木。其他物种不能和它一起生存。原生物种衰减、退化，植物种类极为单一，无法给大多数动物提供食物或适宜的栖息环境，林中动物十分稀少甚至绝迹，生物多样性水平极低。

  尽管桉树对环境的破坏似乎罄竹难书，但是，景谷县大规模种植桉树从2004年进了高潮，面积接近七万亩，到了现在，景谷县人工种植桉树的面积在十万亩以上。“在我们这里，种植桉树就像其他地方种植烤烟一样，面积越来越大，云景林纸现在不止收购杂木，连竹子也动员老百姓砍来卖给他们，一句话来说，除了树叶子他们不要，其他的他们全部要了！”一位用摩托车带着记者往深山里一个被称为八公里木料堆放场的农民如是说。

  先前，我们进入云景林纸的厂区，看见至少生长了几十年的杂木如小山一样有规律的堆放感觉震撼，只是对用杂木生产纸浆举手赞成的人士是这样解释的：感谢云景林纸，过去，这样的杂木是用在烧火做饭方面，其他方面排不上用场，现在是产生经济效益了，纸厂是以每吨两百元的价格收购，农民的收益很大！而进入八公里木料堆放场，我们何止感受到的是震撼，简直对源源不断从各地运来和不断运去云景纸林的杂木的场景感受到的是触目惊心：在方圆几平方公里的山坡山，杂木把裸露的山坡掩盖了，一群来自临沧的刀斧手扛着斧头从山上走下来，坐在长满苔藓的杂木上抽烟。

  “这些杂木是砍来干什么的，砍了空着土地是要种什么样的树木？”我们拦下这些刀斧手，他们的回答是：纸厂已经吃不饱了，你没有看见路边的竹子已经被砍了吗，都是看去卖给纸厂的，这些杂木完全供应给纸厂。自然，我们把成片近乎原始的杂木砍了，老百姓就在这里种桉树。你看对面，漫山遍野都是桉树！

  在景谷，云景林纸动员老百姓大种桉树，每吨桉树的收购价在200元左右，老百姓计算了一下：砍掉杂木种桉树，的确划算，等待桉树可以砍伐出售的时候，每亩的收益接近1500元。可是，随着桉树种植区域的不断推移，老百姓也感觉到外来树种给他们生态带来的危害，而且这样的危害是摸得着看得见的。我们以每天100元的价格租借了一辆摩托车，在当地老百姓的带领下深入桉树已经郁郁葱葱的山区，看见的是老百姓几十年赶牛喝水的水潭干枯了，给附近的村寨提供了不知多少年的水井已经滴水不在。居住在一缅寺的长者说：你看缅寺周围的山头已经是桉树的天下了，桉树欺树，我们本地树种是干不过它的。政府倡导，经济优先，加上桉树的自然扩张，我们目前遭受的水源被桉树带走算个什么，农民的庄稼地，只要上面种植有桉树，庄稼只能绝收。

  景谷县的传统林业所生产的木材无法满足云景纸林的用材需要，按照当年的立项规划，云景林纸所种的传统树种还是让云景纸林的纸浆生产设备无法吃饱，桉树立竿见影的成材和显而易见的经济效益是不是云景林纸的救命稻草呢？

  景谷县的传统树种属于热带雨林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传统树种在景谷县的土地上繁衍生息了无数个世纪，到了今天形成了生物多样性的格局，与物种的适者生存有关。可是，景谷县的林业运营已经以云景林纸为中心了，随着杂木等消失和桉树面积的逐年挺进，未来的景谷县会不会变成桉树的海洋呢，这个是还在到处的炫耀当年争取把亚洲最大的纸浆生产企业落户景谷县的领导来回答的，需要有人从站在为子孙后代负责的高度来应对这个沉重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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