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上论坛了，HOHO

happy_hyy · 发表于 2005-12-4 22:56:07

这几年，许多外国人或“海龟”来中国，面对从南到北、气势如虹地扩城、造城运动（不久前看到一个统计数字，说是2003年全世界生产的水泥有一大半倾倒在了中国），无不惊叹震撼。尤其是在北京、上海，人们感觉——与北京相比，纽约都显得老态龙钟了；与上海相比，东京都成了每人迟暮。
去其他城市看看，也触目皆是——峰起的万丈高楼，阳光照得白花花的广场，原汁原味或是串了味的MALL，以及人造痕迹明显的各式人工美景……大都处于一种蓬勃发展的态势。倘若再按GDP衡量，中国经济高速增长位居全球第一，尤其是长三角、珠三角，宛如一凤一凰，在东方
这是一种看问题的角度。的地平线上金光闪闪，飞舞鸣歌，令举世瞩目！
还有一种角度，那就是不比谁的GDP高，谁的高楼多、广场大，也不比谁的夜景美丽。而是比谁的老百姓富裕，谁的人民享有广泛而真实的权利，谁的政府不打折扣地为纳税人服务。
按前一种角度看问题，现今不少中国人可以为“与国际接轨”乃至“与国际潮流同步”的时尚时髦而沾沾自喜。为此，太多的镜头在捕捉美仑美奂的场景，太多的文字在展示成功者的潇洒与风度。商界大鳄、企业英雄，知识精英立于时代的聚光灯下，各类明星的饮食起居、绯闻逸事构成了大量报刊上“社会生活”的基本内容。有人概括云：“往来皆大款，出入无寒丁，满眼万岁爷，平民消影踪”。虽然也有目光投向社会底层，为百姓做了些好事，搞了些实在或是不那么实在的“工程”，但对某些为政者而言，更多是出于稳定考虑，或者是为了展示一副亲民的姿态；对某些精英而言，与廉价的同情相比，脸上更多流露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换后一种角度看，中国正处于一场剧烈的社会转型过程中。吾辈晚矣，但从大量的历史文献中似可发现，在某种程度上，当今绝大多数社会成员所感受到的矛盾，艰难与忧患，并不亚于上世纪“五四运动”前后。只不过那时更多地系于民族的兴亡，而时下则更多地体现于阶层与个体利益的消长。
在2003年，中国成了一口热油锅，前所未有地弹射出社会各层面种种质疑的“豆子”，诸如：为什么国家经济增长迅猛，却仍有那么多的人贫困？为什么物质文明表现得结实显赫，而精神文明、政治文明却总显得相对滞后？
欧美国家历史上也曾有剧烈的转型，有过资本积累时期异常残酷的一面。但是因其有着以基督教为主的宗教文化背景，以深刻的人文精神为基础的文艺复兴运动的历史传承，资本主义进程最终得以顺利完成。尽管也有穷人与富人，犯罪与丑闻，以及时不时的罢工、集会、游行与骚动，但总体上社会各阶层和谐相处，进退有据。正如托克维尔在其名著《论美国的民*主》里所分析的，如果美国没有那么多公益性的维权组织和多如牛毛的慈善机构，那么，这个金钱至上的社会早被利益和资本的疯狂追逐所击垮。在法国亦如此，在巴黎几乎与鲜花一样密集的咖啡店里，经常能看到捧着一本书一看就是半天的市民。如今的法国人细语呢喃，性情温和，很难想象这曾经是一个断头台上鲜血喷溅的国家……
在欧美，国家的发展并不主要体现在GDP的高速增长，它们往往一年只有二三个点的增长，而是更多地体现在合理的恩格尔指数之内，包括富人、穷人在内的绝大多数社会成员安居乐业，拥有收入稳定增长的预期。城市的魅力亦不在于大兴土木与无休止地追赶，在经历了漫长的城市化历程后，他们已经懂得精心地保留历史，以及对城市综合功能开发和生活内在质量的追求。
笔者深知100多年来战乱不休、劫难不止，只是在最近这20多年来才真正享有和平建设的中国，尤其是内陆中国，在加快现代化与城市化的进程中所必须付出的艰辛努力，和必须承受的代价。我担心的只是——中国当前社会的剧烈转型恰恰缺乏文化与历史的强有力支撑。
经过革命铁与血的洗礼，又走过“文*革”的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再顿然进入时下红尘万丈的商业社会，我们还有多少传统文化的传承？
有儒*家吗？儒学的核心是“仁”，是仁爱、仁恕、仁道，是“仁者爱人”，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尽管很多时候可以称此为一种伪善，但比起残酷的斗争哲学来，伪善也不失为一种善。时下人们看到的情况却常常与之相反，冷漠已成了一种蔓延社会各个角落的“禽流感”：冷漠商家，冷漠企业，冷漠衙门，冷漠医院，冷漠大夫，冷漠老板，冷漠官员，冷漠邻里，冷漠路人，冷漠媒体，冷漠词汇……在见过的这些词汇中，我最厌烦的是“白领”与“小资”，这是两个自觉地把自身与社会底层对立起来的称谓，他们所谓高雅的情调与生活，不过在表示与穷人划壑为邻，并炫耀与富人比邻而居。
有道*家吗？“去留无意望窗外云卷云舒，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这般的旷达超然心境，在翻涌着心计、韬晦、急功近利得恨不能早上破土晚上就能分钱的欲望之河前，早已成了遥远的牧歌记忆……
有佛*教吗？如果在求神拜佛、避凶呈祥，真还有着教义上的深入人心，一些江湖骗子巫婆神汉等一类的东西在国中猖獗也会少一些机会。
即使传统文化已所剩无几或是变成了面目全非的赝品，但还应该有理想。
说起理想，我想起了乡贤方志敏——这个高高大大的汉子，被主义敌对的营垒投进大牢，仍对祖国怀着一腔赤忱，居然像初恋时写情书那样，情愫缱绻地写下了不朽之作《可爱的中国》。他身披破烂的大衣，拖着锒铛的铁镣，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寒酸与颓气，脸上洋溢着天使一般的圣洁光辉……
今天这样忠贞不渝的信仰者在哪里？人们屡屡看到的是把理想剁成肉馅做了包子去街上卖，没被查获，举家外带二奶去了加州的灿烂阳光下，那砖块般随意砸出去的美元，让多少洋人目瞪口呆；一旦遭查获，在法庭上便有了娓娓动听的忏悔：我出身于穷苦的劳动人民家庭……我辜负了党的培养，愧对人民的期望……
理想退潮了，应该还有道德，道德是维持世道人心的最后一条底线。有目共睹的是，近些年里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社会上出现的却是道德上的大面积滑坡。
非常时代本需要非常文化，这应该是一种有着博大视野、包容中西方文明发展过程中一切美好的东西、一切良好设计的崭新文化。
但现实是文化的严重缺失，我们看到有两张脸，一张红光满面，另一张则苍白如纸。
这里普遍存在两个误区——
对经济发达地区而言，倘若以为文化建设只是今天整座博物馆、明天建个音乐厅、大剧场，这不过是一叶障目，盲人摸象。其实，在这些地方，有多少富丽堂皇的酒店在面向普通市民？有多少这两年里笑得花枝乱颤的房地产商在考虑底层百姓？此间的媒体除了少数仍在坚守良心与正义的孤城，大多数以报道白领时尚、小资格调、明星八卦为能事，绝少出现具有洞察力、震撼性的深刻报道。都市看起来很具开放性，可这种开放更多的是对西方舶来品的浮华跟风，缺失的正是一种普遍的、厚重的人性化内容。
对经济欠发达地区而言，人们有可能这样安慰自己——经济上去了，文化自然也会上去。可中国当今社会层面弹射出的诸多质疑已经驳斥了如是的安慰。事实倒是可能是相反，只要文化的根脉不断，不管政治上经历怎样的天崩地陷，经济如何地萎靡一时，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便始终能在这个星球上繁衍、生长。
20世纪60年代的冷战时期，在与中国发生最激烈论战的苏联，仍可看到法国印象派艺术家的作品，听到门德尔松小提琴协奏曲演奏会。仍有30多个国家提供丰富多采的剧目，从果戈里、契诃夫到布莱希特的剧作……在柴科夫斯基音乐厅，一名日本记者注意到，有两个十几岁的女孩挤在一个座位上，他不知道她们是怎样用一张票进来的。一个女孩正飞针走线，给膝盖上的布娃娃缝上最后几针。音乐会结束时，她推开众人冲向台前，把布娃娃作为礼物献给了走上台的作曲家……
窃以为，这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当年飞针走线的，并不是一个布娃娃，而是近半个世纪后浴火重生、依然英气逼人的俄罗斯！
在效率之外还要讲公平、正义与和谐，或者换一种说法，让我们更多地将目光投向社会底层，因为这里有着中国当今本质的真实，有着时下这个时代郁重而又悲壮的精神气质。这里生存还只是严峻乃至麻木了的奋斗（请看马路的灰尘中那些擦皮鞋的妇女），生活还远不是轿车、豪庭里的风景或者手握高尔夫球棒的休闲……
这些说到底，就是以人为本，与人为善，和合不同——
这些中国文化中最根深蒂固的东西，随着东西方文明交汇而得到又一次焕发的契机。
诚如《南风窗》记者最近注意到的那样：“在中国，这是两种相映成趣的景象：一边是相对落后地区的城镇化运动此起彼伏，一边是相对发达城市的人文化浪潮高涨不已。最近一两年，几乎所有国内发达城市都开始了对自己城市精神的讨论与提炼。”
犀利的目光啊，可能烙满痛苦、噙有更烫的泪水、充盈更多的柔情，这大概是中国许多知识分子的情感历练了。我想起了20世纪初一位诗人在俄罗斯的漫天风雪中所吟哦的句子，大意是——

我不能不爱脚下的这块土地；
我不能不恨脚下的这块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