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非营利组织”的营利灰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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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经济报道 　2005-01-24 11:22:14

　　一个“非营利组织”的营利灰幕
　　中国初级卫生保健基金会“上消化道疾病普查”调查
　　
　　本报记者　王立侠　北京报道
　　
　　在这个流程链条中，一个以公益性为名的基金会进行组织，联系地方卫生管理部门和医疗机构，再加上以身后的医药生产企业和“研究机构”为手，从而实现了“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双丰收。
　　　　　　
　　谷城县的烦恼
　　湖北谷城县卫生局协防办主任孔晓敏最近比较烦恼。她万万没有想到，由谷城县政府引进的“上消化道疾病普查”项目，会使县卫生局成为众矢之的。
　　2004年三四月间，谷城县除了有艾滋病患者的一个乡镇外，其余10个乡镇都开展了“上消化道疾病普查”，初筛时23733人，1919人又接受了进一步的胃镜检查。而此后，县卫生局就接连不断地接到因为胃镜检查而造成胃部损伤的投诉，患者的症状相似———呕吐并伴有胃部剧烈性疼痛。
　　谷城县地税局高民英告诉记者：“我做完胃镜以后，一直吐黏液，胃里疼得很。”在花了4000多元住院22天后得到的诊断结果是“胃黏膜戳破”，“这明明就是做胃镜的人技术失误造成的，我们得讨个说法”。
　　和她同样遭遇的一些人一起找到县妇幼保健院，得到的答复是———这不是我们做的，是北京来的人，做完以后，人家就走了。再找到防疫站，防疫站又让去找县卫生局……
　　“我们太相信这些北京来的胃镜师了。”孔晓敏颇为气愤。据介绍，该项普查活动是在中国初级卫生保健基金会(下称初保基金会)协助下展开的。“上星期我们给初保基金会传真过去‘上消化道疾病普查’中出现的问题说明，希望他们协调解决一下治疗费问题，但是到现在都没有得到答复。”
　　后来县卫生局又打电话询问，得到的答复是初保基金会将与具体实施该项普查的“三早诊断技术研究所”联系，相关责任由“三早”来承担，基金会不承担具体责任。
　　
　　初保基金会来龙去脉
　　资料显示，中国初级卫生保健基金会成立于1996年12月30日，由中国农工党主办，卫生部业务主管，并接受民政部的管理和监督，是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非营利性社会团体。
　　记者了解到，在2003年12月16日，民政部网站上公布，经民政部审定，2002年度16个经检查不合格的全国性社会团体中，就有中国初级卫生保健基金会(登记证号：社证字第4170号)。当时不合格的原因是在运作过程中有违法违规行为。
　　该基金会的资料说明，由其发起并组织的“中国健康扶贫工程”于2002年2月正式启动，主要目的是“健康扶贫义诊”，送药给贫困人口，向贫困地区医疗机构捐赠医疗用品，开展疾病普查工作等。“上消化道疾病普查”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项目。
　　按照该基金会资料的说法，该项目由中国医学科学院、国家CDC(疾病控制中心)和该基金会专家组成普查的技术指导和监督机构；电子胃镜检查由北大医学部、中华医学会北京消化分会及基金会专家组共同组成的协作中心指定的机构完成，这一机构为国家CDC下属的“三早诊断技术研究所”。
　　一份《上消化道疾病普查药具捐赠协议》(编号：中初卫010)中表明，该普查的流程为：有关县市政府向基金会提出申请，基金会同意后通知，由政府领导或分管卫生的领导及县市卫生局领导到基金会签署捐赠协议，基金会捐赠的物品为“防癌自查隐血试剂盒”，用于普查初筛阶段的检查；之后，初筛阳性患者进入第二阶段精查；第三阶段为确诊阶段。
　　该基金会的宣传材料说，2004年6月9日，已经资助全国上消化道疾病普查县(市)近200个，受检人口达2000多万，涉及人口近1亿，捐助的普查药具价值也超过亿元；检出已确诊的食管癌、胃癌5000多例，可疑癌400例。
　　记者同时得知，该项目目前仍在黑龙江延寿县和另外两个县开展，明年计划还要再开展100多个县。
　　然而对孔晓敏和高民英们来说，普查项目的实际效果似乎与其初衷大相径庭。而在基金会内部了解情况的有关人士看来，有一些影响也许是人们始料不及的，有那些“烦恼”的还不仅仅是一个谷城县。
　　而记者联系到中国医学科学院办公室，有关负责人明确告诉记者，该院并未与初保基金会组成过上消化道普查的技术监督机构。
　　国家CDC公共卫生管理处有关人士在记者就上述情况进行求证时也表示，该中心下属的公共服务机构中，并没有所谓的“三早诊断技术研究所”。
　　
　　朱定良的多重身份
　　曾在初保基金会中与承担普查电子胃镜检查的指定单位“三早诊断技术研究所”合作过的一位人士告诉记者，该研究所实际上是一家股份制经营机构，服务范围仅限于咨询，根本不具备行医资格和内窥镜检查诊断资格。它的法定代表人就是“中国健康扶贫工程”组委会理事朱定良。
　　而朱定良的身份还不仅限于此，知情人士说，他还是中国初级卫生保健基金会副秘书长，是北京斯泰迪克医药技术发展公司(该项目普查捐赠药具生产厂家)的实际负责人。一位该药厂的值班工作人员也证实，朱是他们的实际负责人。
　　另据初保基金会内部人士介绍，朱定良还是“三早诊断技术研究所”的股东，在向项目相关各县市销售医疗器械的一家基础设备控制公司里，朱定良也有为数不少的股份。一个初保基金会内部共知的消息，是“三早”研究所每年为基金会捐赠100万人民币，作为双方合作的基础。
　　2004年12月15日，本报记者来到位于北京远郊的斯泰迪克医药技术发展公司，在门前没有发现任何药厂的标志。在当地人的指引下，记者才找到这家向全国近200个县的数千万人口发放捐赠药品的厂家。当记者说希望为一家县卫生局购买“防癌自查隐血试剂”时，值班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厂子现在放假，如果想买药的话，厂里有库存。”
　　该公司公告牌上表明，这原是农业部下属的一家制药企业，当时的法定代表人为李坚。但知情人士称，该医药公司1992年倒闭，后被“三早诊断技术研究所”并购，并与初保基金会合作，开始生产一些该研究所及基金会需要的药品，最主要产品就是“三早牌防癌自查隐血试剂盒”。
　　值得注意的是，这份由北京斯泰迪克医药技术发展公司生产的“胃隐血珠型防癌自查隐血试剂盒”，药盒上标注的批准文号是：“(94)卫药准字D－04号”，该批号在1998年药审中早已失效，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注册司有关人士在1月12日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自2002年1月1日以后批准生产的新药，一律采用新的国药准字文号格式……印有原格式批准文号及注册证号的包装标签在2003年6月30日后禁止流通使用。”
　　
　　普查操作隐患
　　据记者了解，更让人担忧的是普查操作的质量及由此带来的隐患。
　　初保基金会招聘医师志愿者的广告上写道：“基金会招聘的胃镜医师由北京协和医院教育处、消化科负责培训并颁证上岗，辅助人员由三早诊断技术研究所培训并颁证上岗。”该广告还承诺胃镜医师独立上岗操作后每月工资一般为2000元至8000元，辅助人员正式上岗后每月工资一般为800元至2000元。
　　另外，初保基金会还称，承担普查电子胃镜检查的指定单位———国家CDC下属的“三早诊断技术研究所”，为国家级研究机构，拥有一批长期从事上消化道疾病普查、经验丰富的胃镜专家。
　　但有参加过普查的胃镜医师私下里透露，他们这里的很多人都是由“三早诊断技术研究所”从社会上临时招聘的，大部分人过去未从事过胃镜检查诊断工作，有些甚至不具备医师资格。这些人经过短期的内部培训后就开始独立承担普查的胃镜检查诊断工作，因此普查质量难以保障，错诊漏诊时有发生，更有甚者将胃镜插入到患者的气管中。
　　2004年12月5日，内蒙古锡盟多伦县接受过此项胃镜检查的谢金贵告诉记者：“医生通了3次，才将胃管通进胃里，然后往外一拔，我就当场吐了几口血，一位叫李长平的镜师说，回去不要吃硬东西，只吃软的、稀的就没事了。但是，我做完胃镜检查以后，就一直嗓子疼，吃不下东西，到现在已经花了1000多块钱的医药费。”
　　谢找到多伦县医院，医院说不是他们做的胃镜检查，把他推到卫生局。卫生局告诉他，那是北京来的医生，要找就去锡盟卫生局，锡盟卫生局医政科的人说，等他们跟北京协调解决后再说，结果到现在杳无音信。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三早诊断技术研究所”胃镜医师说，他们收入的主要来源是靠胃镜检查提成。据他说，有的镜师为了个人经济利益，并没有考虑医疗质量和安全，而是尽量减少患者的检查时间和胃镜的消毒时间，已达到多检查病人的目的。有的人一天上午能对240名患者进行胃镜检查，8小时连续不断工作，每个病人的检查、诊断、消毒等时间的总和不超过2分钟。而湖北谷城县财政局李先生也说，他们县医院只有这一台由初保基金会捐赠的进口胃镜，每天能做几百号人。
　　有胃镜医师告诉记者，他每个月的基本工资再加上提成大约能拿到5000～6000元。
　　据基金会内部人士说，“三早诊断技术研究所”和基金会对这种情况是完全了解的，但并未制止，而是诱导性地将每天上午的胃镜检查数量控制在100人左右(平均每个病人的检查、诊断、消毒等时间的总和不超过4分钟)。
　　另外有关胃镜的消毒问题，湖北谷城县的高民英回忆做胃镜检查时的情形：“在我前面的人进去做胃镜时，我看到胃镜消毒也就是用水冲一冲。”而卫生部《内镜清洗消毒技术操作规范(2004年版)》第18条中说：“需要消毒的内镜采用2％碱性戊二醛灭菌时，胃镜浸泡不少于10分钟；结核杆菌、其他分枝杆菌等特殊感染患者使用后的内镜浸泡不少于45分钟。”
　　“三早诊断技术研究所”的一位胃镜医师告诉记者，原来他们使用的是“戊二醛”，“非典”以后改用“氧化电位水”消毒，消毒的时间缩短为30秒，而且“氧化电位水”发生器机并没有按照规定进行定期检测清理，“氧化电位水”的运输、保存等也存在问题。
　　据说是目前国内唯一一家生产“氧化电位水”发生器的厂家澳柯玛，他们对于胃镜的消毒时间也要求至少在3分钟以上，该厂销售部人士还告诉记者，如果发生器要定期进行清理，“水”制出来之后要避光保存，如果有阳光照射或者遇到空气就会还原为普通自来水，不再具有消毒效力。
　　上海中山医院著名消化内科专家张善身，曾对6万多名患者做过胃镜检查，1月17日他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们这里胃镜消毒至少要在10分钟以上，而且在进行胃镜检查之前，要先化验看患者有没有乙型肝炎；胃镜消毒不能放在开水里煮，只能放在消毒液里消毒，而30秒钟就可对镜身进行消毒是不可能的。”
　　国家CDC副主任，性病、艾滋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沈洁告诉记者：“如果对内窥镜的消毒使用不当，就有可能存在某种潜在的传染危险。而且在进行疾病普查前，需要进行5项体检，其中包括要对艾滋病感染者进行体检。”
　　但是，湖北谷城卫生局协防办主任孔晓敏说，他们在进行上消化道疾病的普查时，只进行了肝炎的体检，并没有对是否患有艾滋病的普查者进行体检。据记者调查确证，2003年7月，该基金会曾经在河南省艾滋病高发区上蔡县进行上消化道的普查工作。
　　
　　“非营利组织”的营利途径
　　按照《上消化道疾病普查药具捐赠协议》，普查初筛是免费的。第二阶段，基金会建议收费标准为90－100元／例，承担胃镜检查的单位收取55元／例，当地医院提取45元／例。第三阶段也就是病理检查的收费标准为40元／例，全部用于检查开支。
　　内蒙古锡盟卫生局就告诉被普查者，此次普查由该局组织，初检完全免费，但是对需要做进一步电子胃镜检查的患者收取成本费90元(含乙肝表面抗原检测费用)，对需要更进一步做病理切片的患者收取成本费40元。
　　初保基金会和“三早诊断技术研究所”承诺，只对可疑病灶取活检，病理送北京指定权威医疗机构进行检查，向患者收取的40元病理检测费全部用于病理检查。
　　但知情人士透露，实际情况却是，每一份病理标本的处理、邮寄等前期费用不会超过5元，而医疗机构———北京军区总医院对每份病理的检查收费为6元，实际发生的费用才11元／例左右，而承办单位“三早诊断技术研究所”的获利高达29元／例以上，占病理收费的72.5％多。
　　谷城县财政局李先生告诉记者：“我交了50元的病理检查费用，既没有发票，也没有收据。我感到这就像一个骗局，谷城县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就没有一个人做这个普查的。”
　　初保基金会有关内部人士告诉记者：“三早诊断技术研究所”和基金会的部分管理者，要求工作人员在实际工作中，对病理的活检率要达到20％左右，并将这一要求与工作人员收入挂钩。
　　另外，据记者了解，“三早诊断技术研究所”是股份制经营机构，所有的收费均应出具正规的发票。但在实际工作中，病理检查的40元直接从患者手中收取，只开收据不开发票；胃镜检查的55元收费，多数只开收据，只有少数地方政府坚持要求的，才开发票，比如江苏泰兴市。谷城县财政局李先生告诉记者：“我们交的检查费用没有发票，这意味着‘三早诊断技术研究所’有偷漏国家税款的可能。”
　　而内蒙多伦县的谢金贵告诉记者，他们一家3口都做了胃镜检查，每人拿到了一份收据，而且检查单上写的疾病名称都是“胆汁反流性胃炎”，询问周围做过该项检查的人，发现疾病名称如出一辙。
　　作为一项“中国健康扶贫工程”，初保基金会在它的“项目介绍”中表明，它的运作思路很明确，就是将基金会作为一个公益平台，建立地市级联络处，由地市级联络处寻找愿意接受该基金会捐赠的县市卫生局，再与生产医药产品的企业联合成物流平台，然后由县市卫生局寻找农村基层医院，由医药生产企业和“三早诊断技术研究所”提供医药产品和服务，从而打入农村卫生市场。
　　在这个流程链条中，一个以公益性为名的基金会进行组织，联系地方卫生管理部门和医疗机构，再加上以身后的医药生产企业和“研究机构”为手，从而实现了“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双丰收。
　　　　
　　初保基金会“上消化道疾病普查‘项目操作流程（图表略，详见报）　　图形　美琦　

湘大环保协会

寒冷！寒、寒、寒！
  一是非营利性组织发展艰难；二是这样搞真的败坏了很多其它类似非营利性组织的形象。
  警惕！非营利性组织容易变性，大家要留心啊！希望这篇文章只是为大家（环保志愿者）敲响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