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环保工程师11年光阴自费治沙的战争

济溪小编 · 发表于 2011-10-27 23:38:33

来源:南方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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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平身后，是他投入11年光阴的科尔沁沙地生态示范区。南都记者陈显玲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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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在帮万平（戴帽者）安装围栏，猪羊屡屡闯入示范区破坏植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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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本日记，记录着万平所选择的“另外一种活法”。南都记者陈显玲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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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示范区还是黄沙漫漫（上图），2007年绿草丛生、野兔飞奔（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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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平，他一直在谈话中强调自己的名字。59岁，早已褪去西装革履的工程师痕迹，习惯一身迷彩服，红色帽子上写着白字“荒漠———绿洲”，秒表斜挎在腰间。自2000年6月16日始，打算换一种活法的他，投入整整11年光阴为吉蒙边界的沙地而战，争分夺秒。

   治沙易，改变“治沙必须种树”的固有思维，难。改变乡亲们放更多羊、开更多荒、靠天吃饭的生活，更难。抱着报恩想法来到科尔沁沙地的万平，自称面临政治压力、经济压力和社会压力三座大山。他不与私人结怨，却频频与当地林业局、电力局和资源办顶牛甚至对簿公堂。

   10年间，万平和科尔沁沙地生态示范区屡获国际、国内环保类奖项，奖金还清了用于治沙的40余万元的高利贷。但这个起步于个人自费的荒漠化治理示范区，仍未如他所愿，走出一条具有经济效益的可循环、复制的治理之路。

      10月11日中午，通榆县城于家大喜，宴会高潮时，一个粗衣黑面的老者受邀上台致辞，“祝愿一对新人好，更祝愿我们的地球好”，不熟识者纷纷打听，“这是在科尔沁治沙的老万”。

      老万在新合屯参加红白喜事，必长篇大论讲环保。11年一心治沙，他错过了女儿的婚礼，错过了所有侄子外甥的婚礼。但今天不同，通榆县退休职工于国庆早年曾随万平做志愿者治沙，在他儿子的婚礼上，万平酒至微醺。

      喜宴过后，万平妻子白丽华在通榆县城买了三块豆腐，用塑料袋提着回“点上”。一路向西，绿色逐渐消失，到了“点上”所在的同发牧场，黄沙蔓延，数百个风电架子扇叶转动。车在挂满示范基地牌子的木门前停住，门上有斑驳的红油漆印记———科尔沁沙地（吉林）生态示范区（以下简称示范区），这就是“点上”。

   木门内外，两重景观。黄沙被密密麻麻齐腰高的荒草和蒿子覆盖，数排杨树有碗口粗，也有手指粗。偶见野鸡闲庭信步，见人来立刻飞窜避让。人行走要手拿长棍不时拍打，怕的是蛇和其他野兽。

      19世纪中期之前，这里曾经是草肥丰茂的科尔沁草原。11年前万平刚来时，这里是附近有名的“火烧坨子”，土壤墒情为零，没有地表植被，夏季地表温度高达58°C，流动、半流动沙丘在两米以上。

      万平没见过历史上的草原。1969年12月，16岁的他从长春市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插队到通榆县做知青时，草原已经变成了科尔沁沙地，坨甸相间，乡亲们靠开荒甸子地为生。6年田间耕作，他被位于吉林省松原市的长山热电厂招工返城，成为一名环保工程师，4年后迎娶了同批被招工的通榆县女子白丽华。

      离开24年之后，万平回来了，现在他已将位于通榆县同发牧场西南8公里的85公顷沙地变成了覆盖率近100%的草地，示范区内的流动沙丘也停下了脚步。

   10月11日晚上，喂好了鸡、烧过了炕，万平与第三次来到示范区的南都记者彻夜长谈，没讲多年体力辛劳，却和盘托出更多的精力用于应付外界压力。一个环保工程师十年自费治沙步履背后，隐约浮现出环境恢复的重重阻力。

   万平说，他不想做环保英雄，不想做悲剧人物，只希望继续走下去。

   一头猪引发的官司

   40多岁的田桂霞记得，十年前自己住在紧靠村西头的老房子里，一天炕上能扫出一铁锹沙子。1999年一个炎热午后，一个外地中年人来讨水歇脚。

   “他说他要来做环保，我就问他，啥叫环保？他笑笑，我紧跟着问他，环保挣钱不？他说不挣钱，要花不少钱呢”，田桂霞摇摇头，不再感兴趣。
此时万平已经孤身在数千亩的沙地上来来回回走了8趟，四下望，东西南北都是黄沙，他看中了靠近新合屯的沙地，这里破坏最严重，平均居住人口少。

   2000年6月12日，万平与通榆县第三机械林场签订了治理荒漠化承包合同，林场收取了4250元管理费，85公顷“呈荒漠化状态的宜林地”交由万平承包25年。

      “环境差改造好了有说服力，人少少犯口角。”可惜事情并不遂万平初衷。

      承包后的前三年，万平和农村青年郝明24小时轮换守护着沙地，如同对待新生婴儿一般。但2001年春天栽下的3万棵沙棘、1万棵杨树，没到夏天就全死了，1/3被流沙埋掉，1/3根部裸露枯萎，1/3被地表高温烤死。

   “从来就没有科尔沁森林，只有科尔沁草原”，万平从失败中摸准了门道，在没有过牧的情况下，撒草籽，覆盖，洒水，沙地原生植被恢复迅速，次年初显绿色。

      根据沙丘的个数，万平划分出若干个生态圈，为保护沙地生态结构，在水层较浅的地方栽植少量林带，以草养林，以林护草。第三年，沙地长出了原生的灌木，沙地的原生动物也出现了，“生态恢复要以原生植被为主”，万平的实践与中科院生态专家的想法不谋而合。

   “种树给钱，种草和蒿子吉林省不给钱”，2003年，万平到合同方通榆第三机械林场索要上一年国家发放的退耕还林补偿款和粮，却发现早已有人私刻自己的印章领走了。

   万平先后到通榆县林业局、县纪委投诉，并写信向各级领导求助，拿到县长的批示。次年初，通榆县林业局根据县长批示组成调查组，查明林场场长范思义和工作人员到个体刻字社私刻万平印章，领取了钱粮，报告解释称急事特办找不到万平才有此举动。

      报告同样提及，万平示范区内退耕还林面积为5.4亩，10公顷杠柳林因场部不知情，当年无法申报。

      万平观察到，示范区外面沙地栽植杨树成活率并不高，却年年大面积栽植，而自己覆草固沙已见成效，草和蒿子几经枯荣，沙逐渐固结不再流动，但政府林业部门却没有效仿。

   “我准备和生态专家合写文章，提出在吉林省西部要刹住盲目种植外来物种的风。大量浇灌破坏地下水，易形成盐碱地，树种昂贵也会带来一系列的腐败问题。而本地物种，不用浇水就可以慢慢长。”万平说。

      随着示范区里面青草丛生、野兔飞跑，麻烦也来了，有内蒙古过来的猎人，还有新合屯的猪羊，4000米的工程围栏屡屡被撕开口子。

      万平决定“先礼后兵”，写了满两页的致新合屯乡亲的一封信，用A 4白纸打印了，挨家送发。有的乡亲让孩子读给自己听，可惜不少被妇女剪成了鞋样子，根本没留意写在最后的警告：“我依法签订了合同……有义务向三林场申报植被覆盖情况。如果再有擅自闯入围栏放牛羊，治理区有权利提出控告”。

      两年后，新合屯农民张贵金的老婆谭贵清早已不把老万的警告当回事，她多次扒开围栏铁丝，自家猪也进入围栏内啃树吃草。万平说了几次“请你遵守野生动物保护法和森林法”，无济于事。

      2003年9月10日，他向通榆县林业局投诉，要求林业局管管“破坏围栏”的农妇和啃了树苗的猪，还要求处理后给予明确答复。

   80天后，答复无踪，万平到通榆县法院以林业局行政不作为起诉，要求赔偿维修围栏费、看护费968元。

      新合屯村民赵德荣是最早到示范区帮忙的村民之一，他回忆说：“当时万老师和林业局打官司，三林场来了几辆车，咔咔把北面围栏推倒了1200多米，万老师在这做好事，他们不帮忙，还起反作用”。

   2004年3月9日，万平凌晨4时步行十余里路去乡上赶车，他诉林业局行政不作为一案当天上午开庭。“夜特别黑，东北的冬夜冷得人快没知觉”，审判结果下来后，他觉得“更冷了”。

      通榆县法院认定，万平诉争的围栏被毁，不属于林业部门管辖，国家法律对林业部门接到投诉后必须予以书面答复一项，没有强制性规定。驳回诉讼。

      较真的万平自学法律，随后向白城市法院提出上诉，3个月后被驳回，又进行行政申诉，2005年5月13日再被驳回，持续一年半的诉讼之路走到了头。

   “虽败犹胜”，万平告诉南都记者，时任林业局局长包军调离岗位，以后他的任何举报，对方都会来现场进行调查后给予回复，并让万平签字。

   2007年6月11日下午1时30分，通榆县草原站、牧场站执法大队5名工作人员来找万平，了解他举报农民徐文忠开荒乱垦9亩甸子地一事，先记录，没带任何测量工具的工作人员在表上随意填上亩数，万平拒绝在上面签字。

   执法大队吕副队长临走时说，罚的是性质，不是面积，万平开始了较真：“开荒一根垄和开荒100根垄能一样吗？

   送走一群人，万平拿出温度计测量，示范区室外温度达到45摄氏度，傍晚5时刮起了特大沙尘暴，示范区围栏外面能见度几乎为零，黄乎乎一片。“全球人再不猛醒，地球一定要毁灭”，他在日记里记录了自己的愤怒。

      第二年，万平改变了策略，农民徐文忠继续在示范区门口不远开垦甸子地种向日葵，万平让帮助自己的农民赵德荣去找徐文忠，“不要种地了，老万会补给你同样的钱”。

   赵德荣在秋收时，给徐文忠送去了2593元钱，但他想不通：“为什么给钱啊，我们去草原管理站说理吧。万老师说算了，可这种事该管部门不管，靠万老师一个人，太难了。”

      第四年，万平给不起钱了，徐文忠就又开荒种起了向日葵，万平没有去举报。

      “别人开荒种了10亩20亩，再举报他就不公平了，举报了不管，我也倦了”，万平说，同发牧场荒漠化原因几乎均为乱垦，但至今没有得到有效控制。

济溪小编 · 发表于 2011-10-27 23:39:01

一张电费单背后的危机
万平说话语速极快，激动处声音陡然提高，目光直视，汗珠从前额迸出，双手在胸前挥舞。自进入沙地6个月后，他开始记日记，“换一种活法，终于开始了”，记录干了什么活，见了什么人，花了多少钱，事无巨细，却少谈心情。

万平说话惯常以时间开头，南都记者翻开15本厚厚的日记对照，毫无差错，甚至重要日子的天气气温亦准确。“因为每一天都过得刻骨铭心”，万平说，11年来，资金短缺的压力如影随形，前6年账目上经常赤字运转，张口借钱是平常事，亦是头疼事。

来沙地前，万平夫妻都在吉林省长山热电厂上班，两人一月工资4000余元，属当地的高收入工薪阶层，独女大学在读，住150平方米的宽敞住房，全家衣食无忧，万平从未因钱向人低头。

世纪之交，正是下岗风潮席卷东北之时，长山热电厂内部也为裁谁留谁闹腾起来，万平作为工程师本可安心，却出人意料地办理了辞职，买断了工龄。妻子白丽华劝说无果，也厌弃了争斗心生退意，不久办理了内退手续，现在仍有退休金。

“刚开始我是同意的，我以为包那么几十晌地，盖几间小房，种树，种菜，生活很安逸的”，2000年，白丽华一来到沙坨子，傻眼了，丈夫铺开的“摊子”，完全打破了她对“世外桃源式”小农场的想象，她恍然大悟丈夫进沙地前和她对半分了家产，臆测丈夫为钱买断工龄。

新合屯人眼中，外来户万平是有钱人，但看他把钱扔进沙坨子，运进木料砖块建房子，还竖起水泥桩子拉上铁丝，都觉得他是疯子。“可不疯了吗？别人包地都是划成小块再包给村里人开荒，赚钱就走，谁像老万啊。”田桂霞和乡亲都难以理解。

几乎没有人知道，除了带着积蓄12万元和买断工龄的12万元钱，万平在进入沙地前还准备了十余页的《科尔沁沙地治理（开发）十五年（2000至2014年）规划实施方案》，方案提出走一条保护生态平衡与经济发展并举的道路。

这套打印在长山热电厂环保室专用纸张上的规划方案已经泛黄，记录着万平的蓝图：“三年打基础，五至十年形成沙地产业经营规模，建成大型农、牧、种养、加工、供、销、旅游的现代化大公司，公司滚动发展的收入全部用在该沙地的治理上，早日使该沙地恢复本来面目。”

可惜这套构思详细到五年规划的方案，在一进入沙地后就被束之高阁。“计划本是依靠自带资金建房，之后用住房抵押贷款，但是贷款的计划很快化为泡影。”

万平的回忆伴着痛苦和愤慨，“建房后银行工作人员来评估住房，承诺可以贷数十万，我说我用不了那么多，信贷员说第二天再谈”。

“当地的贷款潜规则是当晚要送给信贷员和领导贷款总数的1/10礼，但我想这是做好事，不能用潜规则的方式做事”，万平认为，这是最后贷款失败的主因。

最初带来的26万元变成了沙地里的6间住房、3间库房、1间井房、2间地下储室、20千伏安变压器1台、拖拉机1辆、客货汽车1辆，还有埋在沙里的枯死的树苗……账面在第二年只剩千元，但后续资金却只有多次求着银行领导贷来的1万元。

2004年，万平再次写信给时任通榆县县长刘俊道，“我的积蓄和借款7万元、贷款1万元，已经全部投入沙地，我现在已经无力支付下月高昂的电费”。

当示范区账面资金储备为零时，万平开始为降低电价奔波。上电之初，同发牧场供电站收取0 .794元每千瓦时，这属商业用电电价标准，是用电价格中最高的。

“沙地治理属于公益性质，且回报至少在十年之后”，万平提出示范区电价应介于农业用电和居民用电之间，并要求返还前31个月多收的电费1654.18元。

“万平后来和当地政府部门干上了，撒不开手了”，白丽华卖了松原的房子，来沙地给丈夫“做口热乎饭”，却并不认同他的治沙之路，家中亲戚也不理解。

万平在日记中抱怨，自己的小舅子是另一家银行的主管，却并不支持自己“无底洞”一样的荒漠化治理。艰难时分他抵押了父亲在长春的住房，贷出了10万元，陆续用三分利借来10万元高利贷，遍借亲戚朋友，数年也借了十余万元。

“别人看他有钱，实际他也是漏风的口袋”，白丽华跟着万平上火，多少钱扔进沙地都看不到影子。每到高利贷催贷时，万平转借不着，只能找妻子借钱救急。

从2000年6月至2006年6月，72个月，沙地里“扔”了75万元。

转机发生在2007年，大学生志愿者、当时东北师范大学的朱丽君帮助万平申报了吉林省的科研立项，获得省领导批复，示范区首次获得政府拨款23万元。

2008年10月，科尔沁沙地治理作为环保项目参展民政部、国务院扶贫办和世界银行的展览，项目评选进入前50名，获得资助款17万元。

“当听到得这17万时，我和朱丽君抱头大哭5分钟。这40万把整个高利贷还清了，那个滋味你们不知道啊！高利贷不还就是没信誉了”。展台下旁观的哈工大环保志愿者樊燕敏告诉万平，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脆弱。

媒体由此对示范区关注陡增，示范区的经济效益常常被问及，“他们总问种了多少树，有多少收益，拿了什么奖”，万平花时间解释，偶尔会喊出来，“我不是植树标兵，科尔沁沙地要恢复为科尔沁草原”。

恢复过程中，他发现了适宜科尔沁沙地气候的经济物种———葡萄，计划用葡萄项目去“勾引”新合屯的农民。

济溪小编 · 发表于 2011-10-27 23:40:59

一个风电架子引发的灾难

      通榆县境内有沙地26万公顷，农业人口占全县人口的70%以上，农民靠大面积开垦沙地和散放牲畜获得微薄收入。“我一个人在这边拼命治理恢复，可另一边，大批农民还在破坏着生态，新合屯百只以上的羊群就有10多群。”这严重地刺激着万平。

      “只能用小块土地上的效益，来使更大面积的土地得以解放。”试种过绿豆、香菇，均告失败，万平请来农业专家，鉴定的结果令人振奋：通榆县种植葡萄的条件仅次于新疆地区，而且1亩葡萄的经济效益，与15亩-30亩杂粮相当。

      万平想带着农民一起干。但看到他砸钱栽树护草，却不见收益，没有人愿意跟。他只好“用尽各种手段”说服，没有技术，他掏钱请技术人员现场指导，带乡亲们外出学习；没有资金，他借钱给乡亲们。

      终于，有11户村民愿意尝试，万平领着他们成立了“科尔沁沙地葡萄分会”———后改为通榆县志愿者协会，运作规程是万平出钱，获利后与村民三七分成。

      2006年葡萄协会开会时，万平向大家透露了“股份制”的意图：按年产100吨葡萄算，每斤1 .5元，1年就是30万元，届时所有人以投入按股分成，而万平的先期投入也会计算在内。他计划通过葡萄协会的运作获利，拉动治沙这辆马车。

      当年葡萄只赚回了运费，2008年之后，葡萄被深圳环保志愿者吴新平整体收购，运到青岛酿成科尔沁沙地干红葡萄酒，售价每瓶300元。

      2009年，新合屯开始有乡亲打算少开荒来种植葡萄，示范区内葡萄达2万株。万平以为自己握住了可持续发展的经济模式钥匙，一个突如其来的风电架子却打击了他的希望。

   “葡萄进入丰产期，一个风电集电架设在了葡萄园当中，运设备大车碾压过葡萄枝，全折了”，农民赵德荣的4个葡萄沟尽数被毁，其余11户乡亲的葡萄枝也都有波及，毁坏葡萄达数千株。

   “我事事较真，就是这一件事没有较真”，万平声音激动，转而神色低落。他把一大堆葡萄枝填进灶膛，看着火光在黄昏中跳跃闪亮。

   万平回忆，县能源办的领导带着风电项目施工人员来和他谈占地事宜，对方口头答应他按照文件办，自己是答应了的，没想到建架的重型机械在乡亲的眼皮底下压折了葡萄苗。

   施工结束后，乡亲和万平拿到了风电架子的占地补偿款，但是葡萄园被毁的赔偿款却找不到人要，施工单位撤场，通榆县能源办“建议”万平去找风电开发企业。

   “人家属于国企，强行架线走车啊，万老师都没办法想去自杀，我们能有啥办法？”赵德荣是少数几个知道万平计划以死抗争的人。

   2009年6月16日，距离万平选定的“穿上大衣，去风电办事处门口”的日子临近，万平回长春看望父亲，“父亲给我指了另一条路，避免我走向绝路”，父亲告诉他，风电也是清洁能源，与你的环保理念殊途同归，他侵害了你的利益，但却于大环境改善有利。

   万平把极端想法埋在日记里，选择等待，继续干活。

   2009年10月9日，他第三次走进通榆县纪检，要求县能源办出具风电项目的占地和赔偿文件。“第一次是投诉林业局，第二次是投诉土地局，第三次，这是无奈，本应正常办的事，就是不正常办，只好持续地拼吧”，万平的日记这样写道。

   近年示范区名声渐长，陆续有国内外媒体和基金会考察人员来到通榆县，但政府工作人员对示范区却是语意模糊。“万平是个好人，就是太较真了”。负责宣传者如事评价。而县政府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也都知道万平，他们猜测万平得到了基金会的资助，除了初期县里给过几千棵树苗和部分水泥桩子，之后万平并不常来找他们，“他似乎日子过得不错”。

      今年5月28日，科尔沁沙地示范区举办十周年庆典，万平担任环保老师的同发中学校长老师来了，跟随他考察沙地的学生来了，新合屯300多乡亲无一缺席。

   “那天下午，又刮起了沙尘暴，风沙掀开棚子，吹进饭菜”，田桂霞说，新合屯的乡亲终于知道老万来干什么，没有他，我们整个村子早被沙子吞了。
   老万等着村里人的理解，一等就是十年。十年孤独治沙身影旁边，支撑他的是来自全国多所高校的3000多名环保志愿者，他们的名字和电话整齐地躺在十几大本通讯录上，寄托着他传承环保理念的希望。

   沙地的月亮低垂，夜色中有虫鸣鸟叫，万平和一拨拨大学生秉烛夜谈，“为什么选择这种生活？”每一个学生都有这样的疑问，万平带有感情地告诉他们，插队下乡时，通榆的乡亲们用玉米面把我养大，我发誓一定要报答农民的深情。

      秘而不宣的是，13岁到16岁，万平生活在高知家庭被肆意摧残的年代，曾趴在窗台看一对教授夫妇一起吞咽蛋糕，然后一起倒下。到了农村，“被当成个人看待，想回来的想法也许就产生于趴在柴火垛上吃三个生日鸡蛋的时候。”但他想，现在的大学生怕是无法理解那个年代的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