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德福教育中的环境教育－－记华德福学校人与自然夏令营

发表于 2005-10-28 13:47:12

一直以来就想写一篇这样的文章，感谢长安野人的一直督促，才使我有足够的勇气写下来。
从在绿石做志愿者到现在在华德福学校工作，我一直围绕这环境教育在探索。
大致的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一，一无所知到处请教，模仿，改进，做的是别人的环境教育。二，反思，自我的提高，探索，试验，做的是自己内心想要的环境教育。

最开始接手环境教育这个工作的时候我对环境教育一无所知，只是心里想着千万不要那么闷的去讲台上照本宣科，既然我们是环保志愿者去做事情，不是学校强行安排的课程，那么就要做到有吸引力，有价值。我用到的是自己当学生的经验。也是现在大多数大学生做环境教育的“理论基础”吧。请教了一些环保领域的老师，有的老师是用自身经历去感染学生，大多数的大学生本来就很少接触大自然，自身经验是非常不足的，不能用这个方法；有的老师加入了很多儿歌，题目，用的是知识性趣味性的教学方法，很多志愿者没有接收过专业的教育方法训练，不可能去提炼知识点或者照顾到孩子的接收能力；还有老师运用了西方比较流行的方式，体验式教育，通过专门设计的游戏，跟孩子分享大自然，这个方法其实难度最大，但是因为有现成的教案，都是些游戏，比较好操作，也是现在大学生志愿者采用比较多的方式，模仿，是我们提高的第一步。模仿是容易的，但是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不深入，很容易被做成“陪孩子玩”，孩子除了觉得好玩，就没有其他收获了。很多志愿者自己对自然的看法还不够深入，不足以指导孩子对自然形成良好的认识。充其量就是引出一点感慨而已，外加一点叮嘱：“动物是人类的朋友，要保护植物……”这些东西其实我们自己用心想想也知道对孩子没有太大价值。

这些是我看到的环境教育，是我经历过的。

大学毕业以后，我来到华德福学校，学习教育。在这里的最大的收获就是从孩子的需求出发去做教育，从孩子的感受出发，学习怎么把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融汇贯穿到教学的每一个细节，而不是设计专门的环境教育课程。

这是我的环境教育路途上的第二个阶段，也是一个理论和实践的飞跃。在这里我想跟大家分享我在华德福学校做的一次暑期人与自然夏令营活动。这次夏令营要求的条件不一定是每个大学生社团可以提供的，但是在对环境教育的认识和实践方式上，希望能对大学生志愿者有一丝启发。抛砖引玉，希望大家共同来探讨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为期10天的课程，面对16个9岁到14岁的孩子。我们在美国有丰富小学教育经验的华德福老师指导下制作了课程。

第一，选址。我们选择在华德福学校里开展这个活动。这个校园的特点就是朴素，远离城市。这块地方曾经是个郊区度假村，四周非常的宁静，校园里种了很多树。前面是一片果树园，一个小水塘，后面是大片的农田，5分钟路程外是一片树林。院子里有很多小动物，猫狗鸡鸭兔子等等。
环境的选取对活动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想想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中，在周围都是汽车尾气噪音的环境中，或者在人造的标准的园艺处理的花园中，或者在现代化，电脑多媒体具备的高级教室里，你怎么让孩子体会自然的宁静和美妙。怎么去联想到去爱动物，探索？首先就要给孩子提供一个自然的环境。特别是城市中的孩子，已经跟自然远远脱离了。面对山区或者农村的孩子，则要尽量带他们去环境优美一点的地方，竹林，山谷或者小溪边之类的，让他们在自己家乡美丽的地方去感受自然，去发现美，从而也为自己的家乡骄傲。

第二，课程设计。我们的主题是人与自然，但是怎么发挥这个大题目呢？我们利用这里的资源，选择了三个课程。一是学习植物，二是学习动物，三是学习人。我找来很多的环境保护游戏，毕竟是夏令营，要寓教于乐。我的打算主要是通过森林里的关于树的游戏和动物的角色游戏来让孩子体验到自然，最后通过讲解动物和植物的庇护本领，带入人类的庇护所，通过野营让孩子体会到人类在野外的生存，最后引入人类的发展。

我的想法遭到了指导老师们的质疑。在短短十天内，我怎么扩展如此大的题目？每个孩子可以从游戏中得到什么？我的课程是怎么过渡的？他们指出，仅仅是游戏和体验是不够深刻的。比如我打算做的一个游戏“蝙蝠和蛾子”。我想有很多大学生志愿者跟孩子做过这个游戏，以我的经验看来，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喜欢这个游戏，我们自认为很成功。但是从孩子的角度来讲呢？这个游戏确实非常的好玩，蒙着眼睛捉人。做的过程中，大部分的“蝙蝠”并不是通过声音来判断方位的，而游戏做到兴头上时，场面是比较混乱的，到处都是声音，孩子通过反映迅速来抓人。口头上虽然说着蝙蝠和蛾子，真正的游戏目的几乎都没有达到。做完游戏以后老师按照教案都会跟孩子讲解，蝙蝠飞行和捕食的原理就是声波，通过声波的反射来判断方向和前方的猎物。很久以后，孩子还是记得这个蒙着眼睛抓人的游戏，还会记得这个知识“蝙蝠的声波”但是谁还会从这个游戏去观察蝙蝠的生活，去探寻秘密，去培养观察和分析的能力。更不要谈保护和珍惜。

我记得有一本非常好的书《与孩子共享自然》，里面提到了自然教学法，也提到很多分享自然的游戏。怎么把这些游戏深入下去，真正进入孩子的内心成了我们这次课程设计的关键。

我们开始学习的是动物，因为动物是跟人关系非常接近的生物了。孩子来到一个新的地方，首先观察的就是动物，他们会先对动物好奇，因为动物会动，动物有感情，然后才是植物。我们锁定了一个主题－－蜜蜂。通过对蜜蜂的详细学习教给孩子观察和分析的本领。

第一天，我们带孩子去散步，我们去拜访树林边上的一位养蜂老伯。那些天每天晚上都下雨，我们穿过田地来到树林边，很多孩子第一次体验到在泥浆地里走的滋味。养蜂的老伯便是孩子的老师。孩子们围着老伯问起了各种问题。这个箱子是做什么的？他们好像在打架？白色的是什么呢？蜜蜂到哪里去采蜜？每天飞多远？……
我不过作为一个保护安全的老师在旁边站着。孩子们从养蜂的人哪里得到了一手的资料。各自找了蜂箱观察起来。作为感谢，我们向老伯买了些蜂蜜和蜂巢。

回到学校，孩子们喝了蜂蜜水，然后仔细地观察蜂巢结构。这个不是天然的蜂巢，是蜂箱中固定的一片式的那种。我们设计了一个数学游戏，通过正六边形和圆形还有其他图形的纸片的拼合，让孩子找出蜂巢是正六边行的秘密。我们把蜂巢在热水中熔化后，熬出了蜂蜡。我们又用做了蜂蜡造型，每个孩子做自己的蜜蜂。其实我们老师也没有用蜂蜡做过蜜蜂的造型，那天和孩子们一起创造。

第二天早上，我们开始跳蜜蜂的舞蹈。让他们自己通过跳舞来传递信心。然后把这个传递信息的游戏扩展开来，用各种非语言的方式来传递。接着我跟大家分享了很多蜜蜂的小秘密，比如他的视觉跟人类不一样阿等等。院子里有个马蜂窝，我们带孩子去观察，并引导他们马蜂也不是一无是处，各有各的好。他们观察到了天然的蜂窝的形状，跟蜂箱里的是很大不同的。下午的时候，我们做泥塑。所有的孩子扮成工蜂站在院子里。每个人在自己的前面的平面的造泥巴蜂窝，六边形的窝，然后慢慢的蔓延，直到所有的蜂窝连成一片。非常的壮观呢。晚上，孩子写了关于蜜蜂的日记。我给他们讲蜜蜂公主的睡前故事。

第三天，孩子们开始用观察蜜蜂的办法自由的观察院子里的动物。他们散落在院子里，找到自己的目标。有的孩子在看猫猫洗脸，有的在看蜘蛛结网，有的更着蚂蚁去找窝……他们把自己观察到的有趣的事情记录了下来，并配上了画的画。然后根据不同动物的特点，我们玩了猜动物的游戏。
这个环节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涉及的动物都是在我们身边的动物。如果连自己旁边的小动物都没有足够的了解，那么讲那些濒危的老虎，大象有什么意义呢？他们离孩子那么遥远，孩子怎么体会到他们的灭绝呢？最多就是记住了这条知识而已。首先让孩子对动物有充分的观察和了解，培养出孩子对动物的爱心，尊重动物，这才是我们教育的目的。当孩子跟动物之间是尊重和平等的时候，他们才会意识到自己人类的某些行为对动物的伤害，才会珍惜。

第四天，我们通过蜜蜂采蜜，把目光转移到向日葵上面。向日葵是我种在院子前面的。一大片，花期已过，开始结果了。但是不影响对花的观察。我种的这些向日葵种子是从高原上带回来的，还有很多的故事。出发前，我们讲了一个关于向日葵的希腊神话。孩子们通过自己创作的诗歌和蜡笔画来表现向日葵。我让孩子从眼耳鼻舌手来观察这个花，然后用色声香味触来和分享。观察一朵花，不仅仅是看，还要听，要闻，要尝，要摸。向日葵是有声音的，也能看。这些就要鼓励孩子去思考，去分析。
向日葵里也包含了很多数学的知识，比如果实的排序等。我们去收获了向日葵。每个孩子开始从花盘上摘下瓜子，并数起来，看看是不是符合排序。我记得每个孩子都安静的坐着，数瓜子，有的瓜子被虫吃掉了，他们就收集虫。有个孩子一直数了1059颗。最后，我们用特别的水彩画把向日葵画了出来。特别之处在于我们把纸打湿，只用三种颜色在纸上作画。让颜色自由流淌，在纸上调和。我们不仅仅是画个花出来，由于颜色的变化，我们感受到一颗种子，怎么在又黑又冷的泥土里破土生长，最后在阳光中开出花。颜色随着阳光变成暖色，感受那种温暖。我让孩子在地上找出漂亮的叶子，在纸上印出叶子纹路，作为自然的礼物。

第七天，孩子们去田野里劳动。摘毛豆。孩子们去田地里，那天，农民伯伯是老师。孩子们有些怨言，毕竟没有干过苦活，田里很脏，也有很多蚊子。他们摘了很多菜，也学会认识菜。我们把毛豆拿回来，开始分组了。有的把豆子摘下来，一部分拿去洗，我们用来煮了吃，有的把豆子粒刨出来，洗干净，我们用来磨豆浆。我们找来一个石磨，最古老的那种。让孩子体验豆浆怎么弄出来。他们都很兴奋，争着去磨，每个人20下。开始还好，最后大家都精疲力尽了。那天我们的点心就是他们自己煮的毛豆和豆浆。连锅底都翻过来了。我就喝了一口就被抢光了。
这个环节就是让他们体验。很多食物是通过多少劳动来的，自己赋予了劳动在里面就懂得珍惜，同时，看到别人的劳动也要开始珍惜。当然，怎么一次的体验是远远不够的，我们不过有了个开始。

第八天，我们到了树林里。开始探险，玩盲径的游戏。感受身边的树。然后徒步翻越小山坡，几乎90度的斜坡，被大雨淋湿的路，我们齐心合力的通过。没有太多的教育，就是让他们好好的玩树林。一条铁路线穿过树林，不时有火车经过，孩子快乐的给火车招手，火车则为我们鸣笛。那种快乐就足够了。不需要给他们讲太多保护树木之类的。让孩子在树林里找到一些漂亮的东西，而不是带领他们去拣垃圾。他们找到很多漂亮的石头，蝉蛹还有叶子。让孩子去发现美丽。他们才能意识到那些垃圾和不美丽的东西会破坏美丽。才知道去爱惜，至少开始的时候自己约束自己不去破坏。因为他们在城市的生活中，再也没有这样的快乐和宁静了。如果一开始就让孩子去拣垃圾，毫无美丽可言，孩子就再也不想来到这个树林了。

其实也和我们很多大学生志愿者的出发点一样。有的人提倡，给孩子看到大自然满目疮痍的一面，利用同情，去关心大自然，去珍惜。而有的人则努力展现美好的一面，让孩子去珍惜。我比较赞成后一种方式。只有充满爱的感情，才会生出珍惜之情，对大自然不是同情，不是依然高高在上的作为万物之灵的同情，而是尊重。平等的尊重，孩子本来就比我们成人更自然化，我们要做的不是教育他们保护自然，而是努力去维系他们跟自然紧密的联系。

第九天，我们在院子里开始做人类自己的庇护所。通过老师的讲解，我们学习了人类的历史，在远古的时候人类的生存方式，跟自然的关系，然后随着人类的发展，特别体现在庇护所这个发展上，人类怎么改善自己的生活，怎么生存下来的。在野外我们要怎么识别方向，怎么寻找食物，怎么急救。
最后我们开始利用院子里的材料，芭蕉叶子，木板，铁丝，绳子，砖头等等，分成几个小组来造自己的庇护所。从分组，设计图纸，材料，分工都由孩子自己完成。他们忙的顾不上吃饭了。第一组用砖头和竹板作了一个小屋舍，石绵瓦的房顶，还有花园。第二组在沙坑上面，用塑料布，竹竿还有芭蕉叶做了一个凉棚，第三组在秋千旁，做了一个真正的三脚帐篷用的树皮，竹片，木头，叶子，还陪了狗舍。他们整整在室外忙碌了一天。我从来没有看到孩子这么专注的去做一件事情。

那天晚上，刮起了罕见的大风，下起了暴雨。我感叹老天爷阿，给我们一个绝好的机会检验。因为第十天孩子们就要结束夏令营了，爸爸妈妈就要来验收他们的成绩了。每个孩子都不能安心呆着，担心着他们的房子。特别是第二组，女孩子的那组，因为在沙坑上面建造的，积水把房子都淹了，竹架也给风吹散，房子几乎不存在了。

最后一天的早上，孩子非常早就起来了。各自去修补自己的房子。第二组的孩子，聚在一起，焦头烂额，最后弄出一个排水方案，给房子造了排水系统，免得又被水冲。其他的孩子则修修补补，用叶子和其他材料来装饰自己的房子。只有第一组比较结实，用砖头造的，他们又用稀泥代替水泥加固了一次。

等到中午父母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他们快乐的在自己的房子前合影。我们一直舍不得把房子拆了，在院子里保留了很久。

这就是我做的一次环境教育。最大的收获就是，怎么通过艺术等手段把自然，把人和自然的关系深深置入孩子的内心。中间有个小小的插曲，想跟你们分享的。记得有一天，吃饭的时候，有个孩子发现猫猫的肚子上被绑了绳子，勒得特别紧，猫猫异常痛苦。我有些生气，后来同事告诉我是某个孩子干的，我非常惊讶，因为这个孩子非常热爱动物，他自己还养了很多小动物。怎么会干这样的事情呢？我思索着怎么解决这个事情。总不能直接过去质问吧，那样会给孩子一个很不好的打击，也会影响到其他孩子对他的看法。本来这个孩子就在集体中比较孤僻，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就不好了。
晚上的时候，我把先前准备好的关于花的故事改了。我讲了一个小和尚的故事。那个小和尚喜欢在河边玩耍，有一次，为了取乐，他把小石头绑在小鱼，小青蛙和小蛇的身上，看看他们痛苦的样子很天真的快乐着，这一切被老和尚看在眼里，乘小和尚睡觉的时候，老和尚也绑了石头在小和尚身上，小和尚体会到了痛苦，于是反省了，当他来到小河边的时候，发现小蛇，小鱼已经因为挣扎，死去了。只有小青蛙还奄奄一息。小和尚非常痛苦。伤心的哭了。
我记得讲完故事后他们就去睡觉了。第二天，那个折磨猫猫的孩子一天都把猫猫抱在怀里，关心猫猫，给猫猫喂吃的，夏令营结束的时候，他和猫猫合照了，最后还和我一起吃了一口猫粮。我想那个故事一定在他心里暗暗发挥了作用。幸好不是去责备他。

我们不要忽视故事的教育意义。环境教育不仅仅是保护环境的问题，还是教育的问题。没有一定的教育技巧和理论基础，只是一味的做保护环境的活动是不够的。这就是我们现在大学生做环境教育遇到的最大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大学生志愿者都抱着一颗真诚的心去做环境教育，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如果再对大学生进行一定的教育理论和技巧的培训，并且带领大学生首先形成对自然的理解和认识，是非常必要的。我和我的老师同事们已经开始了这项工作。希望能有机会和大家合作。我想下一次跟大家分享一下我们给大学生环境教育者开设的培训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