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农村垃圾处理问题与若干“牛人”的探讨

guanjian

事情的起因是我在农村做的一个垃圾处理项目，其中涉及到垃圾焚烧这一敏感的问题，因而引起了项目评审人费晓静的疑虑。虽然经过多名关注垃圾议题的专家和学者的讨论，目前依然没有批准我的项目。

我对农村垃圾处理的一些看法：
http://forum.gsean.org/read-htm-tid-82780.html

在这里分享一下和大家一起讨论的记录。

主要参与人：毛达、冯永峰、郭霞、陈立雯、田倩等

guanjian

第一封：

大家好，

我现在聚贤社的青年发展项目工作，我们支持的青年实践者关键想在他所在的村子的小学做一个垃圾相关的小额项目，但是在小额项目设计的过程中对于垃圾的处理问题有了很多疑问，现在他希望建一个垃圾焚烧池，但是依然没有解决污染和安全的隐患。附件是关键自己对这个问题的一些思考，以及他的小额项目书，请大家帮忙提提建议。

费晓静

guanjian

第二封：

关键，你好



我今天给你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打通，关于焚烧炉的事情，我这段时间跟张老师和其他的外部的一些朋友进行了些讨论，我建议你跟黄小山，毛达，张老师再沟通一下。



从项目组的角度来说，我们对焚烧炉持保留意见，因为虽然作为我们来说，也许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但是至少我们不能够制造潜在的问题留个社区，我觉得这个是我们作项目的一个底线吧。



我明天还会再给你打电话，咱们再详聊，如果联系方式有变化的话，跟我说一下哈。



祝好，

晓静

guanjian

第三封

你好，我前阵子一直在雷山协助项目点退出工作，现在在贵阳参加省级会议。为方便工作我在雷山办了个新的手机号临时用用。我以前在太原的手机号13643459435一直在用。
     像这样的垃圾池，我们已经给一所小学建了一个，我申请下的小天使基金会给另一所小学建，如果我的这个项目得不到审批，我可以重新申请个别的项目，但是这个小学的垃圾池，是无论如何都要建的，不管你们支不支持。而且我手上现在有一个自然寨的垃圾项目，也打算这样做的。当年小贝做的把垃圾运到山洞里填埋的处理模式，相信她也没本钱给山洞修上合乎标准的防渗层吧。
     我承认像我这样的焚烧不可能彻底消除污染，这是个潜在的问题，可是如果我不做这个项目，他们就会像以前一样处理垃圾，这不是个更严重的潜在问题吗，难道我们只能说，这个问题不是我们产生的，来寻求心理上的安慰？你可以这样，而我不能。我的环保理念没有你那么强烈，我的项目底线也没有你要求的那么绝对。希望你回想一下你以前做过的环保项目和活动，比如去南极，比如去哥本哈根……如果你扪心自问你确实做到了在为解决一个环境问题作出努力和行动的同时没有制造另一个潜在的问题留给这个地球，你不批我的这个项目我无话可说。
     其实不止是农村的垃圾处理，就连县一级的垃圾场，通常也还是要焚烧的，当然焚烧之后也还是要填埋，可是他们不管是焚烧还是填埋，都几乎不可能达到环保理论中要求的那样的标准的，大城市的垃圾处理尚且如此，城镇乡村里的垃圾处理又能怎样，我们虽然做不到环保理论要求的那样无害化，至少不让走进村里就看到到处是垃圾我们还能做到。
     农村环境治理是我们项目点今年的工作重点，主要面向的就是垃圾污染和水污染。垃圾问题就不说了，对于水污染这块，我们修的防渗排污沟，我们修的人工湿地处理池，以及把经过湿地净化过的污水直接引入天然落水洞……这样的方法，按照你们评价的标准肯定都是不合格的，那这样的项目我们都不能做？当然不可能。
     其实，以我们的能力，还有我们正在做的那些环保项目，真正彻底地解决了环境问题，没有一丁点负面影响的又有几个。环保人都是理想主义者，但是环保人更要面对现实。即使我们不做这个项目，他们也将还是和以前一样该乱烧的乱烧，该乱扔的乱扔，空气和水源依然遭受着严重的污染，你们这些城里人，这些社会精英们依然吃着饱受污染的土地种出的粮食和蔬菜……
     我们虽然做不到彻底消除污染，但我们毕竟有办法在一定程度上减轻污染，这样的方法我们为什么不能用，难道非要维持现状，直到等到找出能够彻底消除污染产生的方法才采取行动？果真这样的话，不管乡村还是城市，恐怕都早就被垃圾埋葬的吧。
     我能说的就这些了，批不批在你，该做的事情我们还得做，今年的项目规划我们总要想办法完成的。


关键

guanjian

第四封

看到这封邮件心里很难受。我觉得目前的问题不应该是城市和农村看问题的区别，草根和精英的区别。我希望大家能多交流。


农村地区面临的垃圾处理两难境地和城市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城市政府也在劝说市民必须建垃圾焚烧厂，说这是目前“最优”的办法。而没有一个人能马上拿出比建一个焚烧厂”更优“的解决方案。


但我同样认为城市推行焚烧和在农村建设小焚烧炉都要考虑一个问题，就是在无奈的选择当中，让市民或村民有机会进一步了解这些选择所带来的后果，因为我想我们的最终目的不是让垃圾消失在眼前，而是保护人的健康和土地的健康。根本而言，市民和村民都有权知道决策者、倡导者、专业人士掌握的信息；如果大家信息都不足，就有自学的必要。心里更明白，选择才更“无悔”，走出两难的机会更大。


城市大焚烧炉和农村小焚烧炉都在过去给日本等国家造成过严重的污染，这个事实是我们都要面对的，不烧要面对，烧也要面对。但目前我国的城市政府普遍都在掩饰和粉饰所谓现代化大焚烧厂的危害。它们一方面在倡导减量和分类，一方面又让市民相信混烧可以解决问题。这种矛盾政策的结果是，只要垃圾每天都能从小区里消失，市民也就不用做出更多选择了，当然是最简易的方式最好。


对于农村的问题，我没什么发言权。但我觉得无论城市也好，农村也好，只有公民对自己的处境更加了解，不做鸵鸟，才会找到真正有利于自己的方案，哪怕这个方案在一个阶段还存在着很多的问题。


如果选择焚烧，不论是城市和乡村，都还存在一些技术上的改进空间。烧得好点，危害或许可以降低一些，相信关键他们在项目中也考虑了这些问题。而这些问题可能超出我们几个人的能力范围，需要寻求更多理解农村实际同时又对工程技术精通的人的支持，比如说乐家林老师，白良成老师，聂永丰老师。


混烧和混埋的同时的确有很多事可以做，尤其在了解了烧和埋的后果后，改变的动力会更足。去年去日本，发现日本乡村也面临这样的问题，它们中的一些因不堪背负巨额垃圾处理费（能够保证二恶英、重金属不超标），最终走向了零废弃的道路。垃圾最终处理减少80%，似乎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在于市民和村民的共识和选择。


毛达

guanjian

第五封

我多少在农村生活了二十年，而且一直非常关注农村垃圾的污染，包括对水源的污染，也一直在想农村垃圾的可能性处理方法。
有一个原则我想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分类、前端处理一定优于后端。农村大家都会选择一个地方来堆放垃圾。把这样的垃圾先收庥后，再略微分散开，放到种植果树或者树木的地方，分散填埋，可能是最优的策略。
其他的办法，可能都有不少风险。
当然，前提是得把一些危险废弃物，比如农药瓶这样的东西，集中后再传递回生产商去处理。

冯永峰

guanjian

第六封

非常理解关键的困惑甚至于委屈，我们在北京的办公室里说一句评价远远比在村子里面对真实存在的问题容易得多了，关键，先慰问你一下，别太着急了，适当给自己放松下，问题一直都有，不急于一两天来彻底解决，大家都知道你是真心的想去解决些真问题的，但从容是前提，哪怕解决不了咱也不能先把自己给逼疯了)


赞同毛达所说的原则，那就是无论如何我们这些“外来人”不能代替村民去做选择，如果他们对这个问题已经感到非常急迫了，我们的工作是极力寻找各种解决方案的可能性，把所有方案的利弊都告诉当地人，然后协助他们建立自己合理的决策和运转规则，帮助他们赢得未来更好的进步空间和可能性。


赞同冯校长说的，如果当地人真的也认为垃圾已经是一个无可忍受的污染问题，并且一时无法决定到底埋还是烧，或者都有顾虑的话，那么很可能这时候是推动垃圾分类减量最好的时机了，至于如何推动，怎么个分法，最好的还是依赖当地人自己的智慧，NGOer的工作可能是寻找更多可借鉴的案例提供给大家参考，在外部资源对接的工作上（政府、企业等）多帮助大家去沟通。


还有一种可能，是当地人还没意识到垃圾污染的问题，如果是NGO进入后觉得这是大问题的话，那么可能距离讨论如何解决问题还有一段距离，先要做一些知识普及和意识提升的工作，让村民具有充分的知情权。


总之，关键要加油！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急。


郭霞

guanjian

第七封

非常感谢郭霞、冯校长和毛达的回复与指导：）



关键，我和吴珊都十分理解你在村里的情况，而这个项目审批的决定，也不是我们坐在办公室拍脑袋的决定。张老师、吴珊和我上个星期在四川席草村和那里的两名农村实践者也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因为同样的垃圾问题他们也面临着如何处理。我们小额项目只有2500元钱，希望能够通过这个项目让实践者真正去了解社区的需求，推动一些问题的解决。但是建立焚烧池是村民的真实需求么？还是使得垃圾问题得到处理才是他们的需求？如果垃圾得到处理是他们的需求，那我们是否提供了足够的信息，让他们了解垃圾处理可能的解决方案有哪些，每一种方案的利弊有哪些？是选择前端还是选择后端？如何做出选择？ 这个决定应该是他们自己做出的，而不是你来做出，不是说你现在在村子里工作，就是他们的代言人。我不知道你是否经过了这个过程，是否有尝试去帮助他们了解前端处理的可能？ 我们对焚烧池确实有顾虑，但是不批准这个项目这个跟环保底线无关，而是你是否去认真体会了社区工作的根本了。



即使你能从其他地方获取资源建了焚烧池，村民也许看不到垃圾了，但是他们能否意识到问题其实并没有真正解决? 国家提出的“村收集，乡转运，县处理”的政策，如果要实施，村级的收集分类都是十分重要的基础，而这个也不是政府拨多少钱，能够解决的问题，更多的是村民本身要意识到这个问题，愿意去分类收集，才会有这个政策实施的基础。我不是垃圾问题的专家，如何寻找比较合适的方案 你可以继续跟各位老师探讨。



关于所谓的精英和草根，我不想做更多的辩论，这个决定也不是从我个人的角度去做的。环境问题的解决，是需要从上至下各个层面的合作的，不存在所谓的你们和我们，地球只有一个，是大家的，就如毛达所说的，需要大家更多的交流，对话，共同努力，而不是互相对立。而同样我觉得解决环境问题，也不是说我能做这么多，我就做这些了，其他的我就不想了，而是我们走出的每一步是否都是往最终解决这个问题上更近了一步，哪怕是非常非常小的一步也是十分重要的。有一个故事，三个人在砌砖，你问他们在干什么，第一个人回答说：“我在砌砖。”，第二个人回答说：“我在砌一堵墙。”，第三个人回答说：“我在造一个大教堂，一座上帝的圣殿！”，踏实的在地工作很重要，就像是砌砖一样，但是如果只看到眼前的工作，就很可能会偏离我们原本的方向。



十分高兴大家都愿意在这里更多的讨论和交流：）



祝好，

晓静

guanjian

第八封

自从到达尔问工作开始，我一直在观察我家乡居民消费和垃圾的问题，因为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对农村目前面临的垃圾问题更加比较敏感。我的家乡（河北献县），目前也是垃圾随便堆放，垃圾围村。农村垃圾是没有纳入政府管理范围的。如果政府未来在垃圾处理上面有行动，我们肯定会做提议的。前提是做垃圾分类，然后分类处理。农村的条件更加有利于厨余部分的处理。


因为城市现在已经在犯很大的错误，垃圾管理的思维开始就在末端。目前前端垃圾分类虽然有行动，但是精力和资金还是在末端的焚烧。





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和在做农村工作的朋友们未来多合作，做好农村生活垃圾现状的调研，然后提出解决意见。不要再重复城市垃圾管理过程中已经犯过的错误。


不知关键所在地区政府对垃圾处理是什么态度，是不是可以推动他们走分类处理的道路。


陈立雯

guanjian

第九封

抛开我的项目，单看农村垃圾处理的议题上。虽然这里这么多专家学者一起在讨论，但目前还没有谁提出了比焚烧和填埋更好的处理办法，虽然冯老师给出过较为明确的回应，可是冯老师的办法还是要填埋的。



大家都提到了前端处理如减量和分类处理的重要性（包括我），但是大家也都应该承认无论怎样的减量与分类处理，都不足以消化掉所有的垃圾，总还是有一部分垃圾进入终端处理的，我们不可避免要面临的就是这样一类的垃圾。



对于如何处理这样一类垃圾，可能还是不外乎焚烧和填埋两种解决办法，总不能既不烧也不埋一直堆在那。而以农村现有的条件，不管是焚烧还是填埋，都达不到环保理论要求的无害的标准，焚烧会污染空气，填埋会污染土地和水源，孰轻孰重只有根据具体案例具体分析了，只是因为大家关注的焦点一直都在焚烧上，才会觉得焚烧这样刺眼。我认为，填埋垃圾对土地和水源的污染同样不可忽视。



同样不可忽视的还有农村特有的一个优势，那就是自然界的自净能力。任何的污染物，都是只有积累到一定的浓度才会造成危害。我们这里一个寨子的全部人口加起来可能还没有城市里一栋住宅楼的人口多，产生的垃圾也是一样。由于我们这里没有工业，村里也不像城市里那样车来车往，而且我们这里的绿地面积不知要比城里高了多少倍，虽然他们也一直烧着煤炭和柴禾还有垃圾，可是这里的空气质量一点不比城里差。



当然我们不会满足于此，对于垃圾我们还想再少烧一些，烧得再好一些，对人体和环境的影响再少一些……这也就是我们在这里讨论的目的和我们一起努力的方向。



再看看垃圾反焚运动形成的历史背景，我感觉这是最典型的“临避效应”。大家一面反焚，一面又找不出比焚烧更好的解决办法，而已经产生的垃圾总是要得到处理的，强势的市民的反焚运动直接导致了政府把城市垃圾场越修越远，把污染从城市转向了相对弱势的乡村……



可是，城里人吃的粮食和蔬菜生长在哪里，城里人喝的水源头在哪里，净化空气的树木生长在哪里……我们不能以为远离的农村就和农村没有了关系，要说城里人的命脉都把握在村里人的手上一点不为过。



所以我认为，环保组织应该更加理性地看待焚烧，垃圾总是要产生的，不管是焚烧还是填埋，只要是能把产生的污染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就是可以接受的。而农村和城市的经济和自然环境条件的差距是短时间内无法克服的，把城市里的环保指标强加于农村也是不现实的。在没有更好的垃圾处理办法出现之前，垃圾还是可以烧的。城市里的垃圾场也不该外迁，即便技术条件达不到令人满意的效果。身体受害就算是污染环境应该付出的代价吧，所有人都应该为自己产生的垃圾对环境的污染承担相应的责任和后果，这对城里人乡下人都一样，没什么不公平的。



在思考能够替代焚烧的办法的同时，我们其实还有一条路可以选择，就是怎样把焚烧进行的更彻底，把污染物的产生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这条路不管在城市还是乡村都是走得通的，只是起点和条件不同而已。

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