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后海：一个社区的自发环保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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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后海：一个社区的自发环保运动
2004年10月27日10:33 外滩画报

在中国，NGO组织已被视作为继政府、专家之后的第三种推动力量。
这在近年来一些重大工程或项目的决策上可见一斑。从四川紫坪埔、都江堰杨柳湖、怒
江到最近的虎跳峡保护，NGO 的声音频繁出现。

这些NGO组织从公共利益出发，不断影响着政府决策。而与此同时，以深圳后海为代
表的草根运动，亦开始在中国基层社区展现其强大生命力。

　　一种是基于公共利益的环保理念，一种是基于私利的环保抗争，两种环保路线看起
来泾渭分明，事实上却殊途同归，都代表了中国环保NGO的发展方向。

　　外滩特约记者凌云／深圳报道

　　10月15日，张兢兢律师匆匆离开了成都。她是民间环境保护团体“污染受害者法律
帮助中心”的志愿者，正在四川调查一起农民遭受水污染事件，听说“深港西部通道侧
接线环境影响评估暨环保维权情况介绍会”16日开，她连夜飞到了深圳。

　　参与当天会议的，除几位环保NGO组织成员外，还有学者、记者和法律界人士。

　　从去年8月开始，深圳后海十几个社区的20万居民便在忧虑和不安中度过了14个月。
他们无心欣赏推窗即可见到的深圳湾优美海景，大部分居民的心思，都放在了深港西部
通道侧接线工程即将带来的污染隐患上。

　　在蔚蓝海岸小区外180米处，西部通道深圳侧接线的隧道将在这里开一个长达200米
的敞口，往外直接排放近3 公里长隧道中积累的汽车尾气。隧道里每天将有3万辆以上的
汽车流量，其中大部分是采用柴油发动的大排量重型货柜车。

　　根据业主计算，在空气流动较小的情况下，开口中心线120米范围内，氧化氮超标2
2.67倍，400米范围内氧化氮超标11.02倍。随着季节风向的转变，方圆几百米的小区都
难逃污染厄运。

　　小区居民们于是自发起来维护自己的权益。在压力之下，深港西部通道工程侧接线
方案几易其稿，但令业主们不满的是，最关键的环境污染问题，有关部门却始终未给出
一个根本性的解决方案。

　　备受争议的侧接线方案

　　深港西部通道是香港回归后与内地协作的第一个大型基础设施项目，1997年12月，
国务院批复立项。

　　西部通道工程的设想是用一座大桥连通深圳和香港的西部，再修路将大桥与原有的
陆路主动脉连接起来，口岸设在深圳一侧。其中，侧接线的路线从前海港湾大桥到大南
山北麓，再通过兴工路和东滨路和口岸相连。

　　官方宣称，西部通道建成之后，将便捷香港与珠三角腹地乃至全国的交通。但居民
对西部通道工程的憧憬以及他们的平静生活，却在2003年7月被网上一则传闻打破：侧接
线工程将在桃花园小区几十米外开口直接排放废气。

　　着急的业主们多方打听后了解到，从口岸方向过来的左隧道要在兴工路西开一个36
1米的全敞口，隧道内尾气在此敞口直排。这一直排口离最近的桃花园小区，只有30米。

　　让社区居民们愤怒的是，深圳市一家官方媒体的报道竟然声称，西开口如此设计，
是因为这一片区人烟稀少，只有少数临时厂房。

　　有官员在私下场合透露，当初侧接线方案确定之时，国土规划部门确曾在侧接线中
心线两侧200米划出蓝线作侧接线的预留用地，不准随便批用。

　　但事实恰恰相反。就在侧接线实施方案酝酿的同时，侧接线的土地被大肆批卖，19
97年到2000年间，侧接线两侧批建了蔚蓝海岸、招商海月、蓝月湾畔、文德福等大型社
区。因为毗邻海湾，加之南山区居家概念的热炒，这些楼盘的均价已经从最初的每平方
米4000多元，涨至现在的7000元左右。

　　2003年8月，自发起来抗争的西开口居民，开始了频繁上访。

　　全线维权

　　业主们一开始的维权活动进行得特别艰难。杨先生说：“我们不断打电话、写信、
登门，才让有关部门渐渐重视起来。但是，他们从来不会主动向我们透露信息，连一些
应该公示的内容都得靠不断地抠。”

　　很多业主则因为身份的关系，敢怒不敢言。维权活动不仅没有政府公务人员参与，
和政府关系比较密切的一些大企业，也早早地和员工打了招呼，不要参加任何与侧接线
有关的维权活动，有公司甚至说“违者开除”。

　　这时，两位退休老工程师钱绳曾、施泽康发挥了核心的作用。他们开始买书自学环
保专业知识，和政府的业务部门直接对话。

　　11月20日，在业主们不断抗争之下，市政府主动邀请业主参加“环境影响报告书”
的公示会。会上，政府公布了一个造价23亿元的新侧接线方案，以及它的环评报告。业
主们认为，这是前期维权的成效。

　　但当业主们发现这事实上是一个换汤不换药的方案时，更多的业主们被激怒了。

　　这一方案将兴工路段361米全敞开段西移320米，开口减为100米。因为从设计安全的
角度考虑到隧道不能过长，相应地在隧道东端增开一个200米的全敞开口直排。业主们纷
纷表示，这仅仅是将隧道口移开了维权呼声最大的桃花园小区，而将主要的污染受害者
变成了两三百米外的居民，没有增加其它环保措施。

　　新方案还导致东开口直接退到了蔚蓝海岸、招商海月、文德福花园、蓝月湾畔、天
骄华庭等十几个社区附近，最近的小区离直排口只有180米。

　　东开口业主开始和西开口业主联合，不久，郊野公园附近的山海翠庐等小区也加入
行列。2004年初，环保维权活动在侧接线全线蔓延。

　　截然相反的环评报告

　　深圳市环境科学研究所出具的环评报告，是业主和政府争执的另一个核心焦点。
　　这份环评的结论是，距离排气口120米，大气质量即可达到国家2级排放标准，而根
据钱绳曾和施泽康的计算，距离敞口中西线120米处，氧化氮超标19.64倍。

　　业主们要求市环保局请第三方环评予以裁决，但未被采纳。

　　2004年5月22日，施绳曾联系上了清华大学环境工程与工程系博士后金陶胜及周中平
教师，以个人名义请求给予技术支持。7月7日，两位专家经过验算后出具验算结论："一
氧化碳的浓度超标不大，但氧化氮的浓度超标严重，基本与施先生的结论一致。"

　　但这结论却让清华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系陷入了麻烦。8月16日、20日，清华大学两
位专家和环境科学与工程系先后出具书面说明，声明为施工做的验算"属个人行为"，"计
算结果不代表清华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系的意见"。

　　"深圳市环科所、环保局三番五次地给院里打电话，说要把清华告上法庭。我不知道
深圳市环科所为什么对这件事情那么敏感。系里的压力也很大，毕竟我们清华大学在深
圳有很多项目。"当事人周中平女士说。

　　矛盾激化之后的转机

　　业主们开始酝酿与政府更直接的对话。

　　而他们遇到的阻力也在不断加大。一些小区每家每户的信箱里有收到了一份报纸，
上面刊有西部通道相关部门领导的采访问答，并配有解读"小我"应该服从"大我"的评论
员文章。有关方面在对话、文件里也一再要求业主，"牺牲小我、成就大我"，"要相信政
府"。

　　有几次，业主在准备碰面会的时候，发现有人跟踪拍摄。他们贴在小区的尾气污染
宣传资料，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矛盾进一步激化了业主们的情绪。8月29日，蔚蓝海岸、招商海月等社区业主举行了
大规模聚会。"抗议废气直排 "几个字被写在他们头上的丝带和横幅上，50000多人冒着
大雨走上了街头，但业主们始终表现得理性和克制。

　　随后，在8月31日，他们看到了事情扭转的希望。广东省环保局对业主们的上访做出
了书面答复："我局于8月2 3日发函至深圳市环保局，要求其高度重视该问题……并建议
深圳市环保局为彻底消除群众顾虑，请国家环保总局环境影响评估专家对群众反映的环
评报告书存在问题进行复核，并将有关情况答复群众。"

　　广东省环保局委婉地将国家环保总局的过问传递给了深圳。目前，深圳市环保局已
将环评报告上交国家环保总局，有关技术部门正在复核。

　　环保NGO的支持

　　8月底的祈祷会，将侧接线沿线的维权活动推向了一个高潮。业主们一方面继续等待
国家环保总局的复核结果，一方面在学者的提醒和帮助下，准备召开一次专家的意见支
持会。

　　10月16日，"深港西部通道侧接线环境影响评估暨环保维权情况介绍会"在一家酒店
会议室召开。但除了几位N GO环保组织成员、学者、"污染受害者法律帮助中心"的志愿
者、律师和记者，业主方只有几个发言的代表到了场。

　　会议开得很热烈。在听了业主代表对事情的系统介绍和现场考察后，各路代表对这
个个案表示了浓厚的兴趣。

　　他们告诉业主，目前，这个问题可以从三个层面来解决：第一是政治协商解决，据
理力争，据法力争，从《物权法》的角度来说，土地的使用有先占原则，业主通过合法
的手段取得了房屋的所有权在这里居住，不存在应该为谁让利的问题。此外，可以通过
诉讼解决，即使不走法律程序，也可以在维权活动中听取律师的意见。第三，可以求助
于媒体的监督，以及一些 NGO环保组织的力量参与。

　　显然，各路专家的意见是他们原来没有想到的。业主们当堂就请专家告诉他们具体
的操作方式，对接下来的维权活动充满了乐观。

　　业主的期待

　　这个在香港回归之年定下的项目，眼下已经成为深圳市政府的棘手问题。目前，其
他几个由香港特区政府和国家投资的工程主体都在顺利建设之中，而深圳市政府负责投
资、设计的侧接线却一再延期，开工时间从2003年底，推到今年7月 22日，至今仍未动
工。西部通道于2005年底通车的计划，很可能因此告吹。

　　环境、环保一度是深圳人的骄傲。西部通道口岸东面的红树林自然保护区，便是佐
证。为不影响栖息在这里的珍稀鸟类，深圳在修建滨海大道时特意绕了道，并在路边为
鸟儿建起隔音屏障，这一来多花了几个亿。这也证明，当地政府对环保的重视，并非仅
仅只停留在表面。

　　"路线是改不了了，我们只希望政府能把沿线的污染问题解决好，给出一个令我们信
服的解决方案。"蔚蓝海岸的业主曾先生说，他的想法能代表绝大部分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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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境学家就象一张划坏的唱片，
  永远放送着重复和单调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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