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该为理想献身？

孤独剑客 · 发表于 2008-8-22 17:45:04

■文/王丹 ■责任编辑/段琅 ■文字编辑/黄婧

应该怎样度过自己的青春呢？是该为自己的理想无怨无悔地默默付出，还是该现实一点呢？每当想到他（这里不提他的名字了），我就会陷入沉思。

　　他是中国政法大学的毕业生，本来有着远大的前程。不少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经常请他喝酒，不少好单位也都愿意接受他；但他却全都拒绝了，一毕业就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他与早就定了亲的同村姑娘结了婚，然后就在家里住下了。

　　他的父母很吃惊，因为他们以为他很快会去某个好单位上班的，比如法院、检察院等等；但没想到费了多年心血供养出的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却不愿去找工作。他竟然要在农村，在这个家呆一辈子。父母很不理解，也无法理解。他到底图什么呢？在家里呆着有什么好呢？能得到名？利？好像都得不到。他的话让他们失望了很久。他说，他要搞新农村建设，他想尽自己的力量让全村人尽快过上好日子。

　　他的话传出去以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虽然有人嗤之以鼻，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但大多数人还是对他期望很高的。因为他毕竟是村子里学历最高的人，而且是在中国政法大学这样的名牌学校上的学，一定认识很多“大官”。村里的、以及乡里的某些领导都先后请他吃饭；村民们有些难办的事情也会向他诉说，希望他能帮忙解决。

　　他的确很热心为村民办事，甚至因此常常不顾自己正在吃的饭。可是，他不是钦差大臣，不是封疆大吏，连村官也不是。虽然他是名牌大学毕业，但他没有任何官职，从政治上说，他完全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后台，没有任何权力的普通小百姓。所以，当大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都不在高看他了。领导们不再请他吃饭，村官们不再买他的帐，老百姓也不大找他帮忙了。因为他的确帮不了多大的忙；但他依然还是很热心。看到村里乱收费，他会去找村支书说理；看到教师工资发不了，他会去乡教育组质问；看到他不顺眼的东西，他都会挺身而出捍卫百姓的权利。有时候，他的行动会有点收获，每当这时候就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但大多数时候，他的行动往往都是徒劳无功的。

　　我是学校三农协会的会员，在社团举行的联欢会上认识了他。他带着村里的秧歌队来我们学校演出。其中一个扭秧歌的大娘对我说：“他这些年净瞎忙，没挣到一分钱，家里穷得跟什么似的，全家都靠他当小学教师的老婆养。他却不管，每天跑来跑去，真不知道他图啥？”

　　接触他以后，我和他简单聊过。我问他：“你刚毕业的时候，为什么不去找个好工作呢？”他笑笑说：“我想为家乡的人做点事。”我说：“那你为何不先在大城市里闯荡十年、二十年，等你有了很多的钱，有了足够的资历的时候再回来呢？那时候，你的威望、能力和办事效率不是可以提高很多吗？”他摇摇头说：“我是把新农村建设当成自己的事业和理想来做的，而不是等自己发达了过来捐助这些穷农民。我要用自己的全部精力和所有时间来做它。”我又问：“那你这几年为村里做了哪些事呢？”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有些惭愧地说：“还没做多少事。不过我会努力的。”

　　今年元旦，他又领着村里的秧歌队来我们学校，和我们三农社团一起搞活动，我了解到他现在的处境更难了。村官们、乡里的领导们都不买他的帐，甚至对他很反感；但他依然会为很多看不惯的事情和领导们较真。他家的生活非常苦，父母年级大了，孩子也上小学了，里里外外的开支几乎全靠他老婆微薄的工资来应付。他也有些颓唐，对我说：“有个朋友开了家公司想让我过去，一个月两千多，我打算春节后过去。在农村办点事太难了。”

　　我很为他难过，但也为他的决定感到欣慰，不知为什么，我不希望他过得很苦。

　　昨天，我又在校园里见到了他。他来学校准备印些给村民们看的资料。他的衣服依然很寒酸，人却更瘦了。他也看到了我，就对我说：“现在国家招收大学生村官呢，你快毕业了吧？毕业了去当村官吧？一个月还有八百块钱呢！”我摇摇头说：“我不想做村官，我想做律师。你不是说要出去做事吗？”他苦笑了一下说：“村里一大摊子事情，我实在放不下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好像也觉得跟我无话可说，就借故匆匆离开了。

　　我该佩服他为理想不计名利默默付出呢？还是该以世俗的眼光为他感到不值呢？我很矛盾。我认识不少重点大学的毕业生，他们同样怀着为农民服务的理想毕业后克制住城市的种种诱惑毅然回到了农村。他们的父母辛辛苦苦供他们大学毕业，却没想到他们并没有变成城里人，更没有去找什么“好工作”，而是又回到了贫困的农村。失望的他们因此和投身于新农村建设的儿女们有了难以掩饰的矛盾。如果他们留在城市里工作，不但父母会为他们自豪，他们的处境以及他们后代的处境也都会比现在好得多；但那样的话，人才都去城市了，谁来关注农村呢？只是，他们回到了农村，又能有多少用武之地呢？

　　想到这些问题，我总忍不住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