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陈浩“网游淘金”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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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0月12日 02:29 第一财经日报

　　本报记者 田毅 季谭 发自北京浙江

　　17岁的陈浩眼睛死死盯在14寸的电脑屏幕上，在这个叫做“魔兽世界”的游戏中，他长剑在手，急行在一片荒凉的褐色丘陵间，他的目标是那些身材庞大的妖怪。

　　这时，一个妖怪从小山后出现了，手中两个铁锤不住挥舞，朝陈浩砸了过来，一下、 两下、三下。陈浩趁妖怪挥起大锤的空当一溜到了它侧身，深深刺开它腰上一个大口子，妖怪晃了晃身子，陈浩狠命再劈了四剑，妖怪晃了几下，轰然倒地，尘土飞起。

　　这是2005年8月17日晚11点，此时陈浩面对屏幕杀怪换金币近6个小时。在这个工作室里，每台电脑配有两个农民工，每班100多人。每人每天工作12小时，实行两班倒。

　　陈浩在电脑前忙碌的时候，与他不同班次的工友正在隔壁房间的地上横七竖八地睡着。他们家在外地，而吃、住、工作就都在这个小天地，或者虚拟世界里。

　　这里是距浙江丽水市区一小时车程的小镇，游戏工作室设在老供销社200多平方米的平房中。陈浩们在这里获得网络游戏世界里的“金币”，然后卖给需要金币直接提高自己级别的玩家，换取真金白银，而金币买家是大洋彼岸的美国人。

　　“魔兽世界”是全球400万游戏玩家共同的虚拟世界。然而和别的玩家不同，陈浩这些农民工没有在其中获得娱乐，“杀怪”在他们看来是一项工作。

　　8月的天气热得憋人，全天在线的一排排电脑吐着热气。平房里没有空调，走道边是十几台叶片巨大的风扇，懒懒地呜呜扇动，将方便面和汗水的味道搅动在一起。一首《两只蝴蝶》的曲调也安静地飘动着。烟灰缸、泡面碗、手机、矿泉水瓶、纸片、衣物杂乱地摊在每个桌面上。大家怎么舒服怎么来，或坐或蹲或高高跷起腿，眼睛红红，哈欠不断，其中不少人这时已歪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睡着了。

　　美国游戏玩家现在称陈浩他们为“farminggold”。

　　陈浩的爸爸是想让这个高二没上完就不读书了的孩子和他一起务农的，可干了没几个月就不干了，爸爸问他喜欢做什么，他说打游戏！爸爸还揍了他一巴掌。这个年轻人面庞清秀，不太爱说话，现在他每周坐公共汽车花1小时回家一次，其余的时间都在和怪物战斗或在席子上睡觉。

　　“我一天杀怪可以生产250个金币，还不算最好的。经常被怪打死，只能再复活过来。把怪打死可以把它的东西拿去换成虚拟银币或金币，100个银币等于一个金币。只要你不下线，这是没完的。”陈浩对记者说。

　　在陈浩的心里，其实很羡慕金币的买家——那些美国人。美国玩家是凭兴趣来玩游戏，非常自在。“我们有时金币打得实在累了也会去游戏里别的好地方玩玩，要不太没意思了。不过12小时打下来也就只想睡了。”

　　老板阿辉：我不是“游戏终结者”

　　“美国人上班我们也上班了，美国下班了我们也下班了。”18岁的男孩阿辉是一个拥有上百台机子生产金币的金币工作室的老板，“美国人给我们取的名字叫‘游戏终结者’，不过我们不认可。”

　　阿辉去年11月向父母借了些钱购置了十几台电脑做金币生意。两月后还了父母的钱，还增加电脑和农民工。

　　“我现在感觉这个行业是刚起步，就像改革开放一样。把金币从国内买过来再卖到国外玩家手中，利润要翻一倍，但中间商很多。一般地稍微用心点做，两三个月成本就可以收回来。我们都是几万几万卖。”阿辉说。

　　虽然进入这个行业的时间不长，但是阿辉有自己的生意经。

　　他告诉记者：“把金币卖给美国玩家最重要的是有‘回钱’的渠道。”因为外汇管理，得来的美元在国外账户上，而这急急等待的是人民币。

　　阿辉有个亲戚在美国读书，他是靠亲戚不时地汇钱回来，不过他说美国现在对这样的行为管得很紧，怕洗钱而且这样需要的时间长，有的公司通过香港转回来。

　　阿辉现在的想法是，逐步减少生产金币的资金投入和争取成为大的中间商。他开始大量向国内生产商收金币，有的转给国内玩家而更多的转给国外经销商。现在国内从生产商到国外一般要经过三四道，卖到国外玩家手里至少要五六道手。

　　“我以前在学校算是老大了，而弄金币生意这半年多最大的变化就是比以前懂事了，也知道怎么样做人处世，不会那么冲动了。因为你态度好一点，下次大家交易也很容易信任。”阿辉对记者说。职高毕业的阿辉不想进机关也不想回到土地上，他希望靠自己做金币生意。他说：“2008我要带着女朋友去北京看奥运会。”

紫阳山民

地下网游代练工作室调查：每月赢利数以万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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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0月12日 02:35 第一财经日报

　　每个民工在工作室一天最少能挣30元，老板每月赢利则数以万计，而整个浙江对美的“金币”贸易额每年可达几亿美元

　　本报记者 田毅 季谭 发自浙江北京

　　浙江丽水地区，生产网络金币的“工作室”要么是废旧乡镇企业的厂房，要么是农民 自己盖的房子。每个工作室都有多至数百台的电脑一齐加入“魔兽世界”这样的网络游戏。

　　在这里，老板们雇用农民工，采用两班倒的方式在游戏中挣取网络金币，再卖给需要“金币”的外国人，换取现金。

　　依托网络的跨国贸易网不断扩展，它一头是农民工低廉的劳动力，一头是外国玩家的狂热，而中间产生的暴利正在诱惑越来越多人加入其中。

  “金币”生产工作室

　　在丽水农村，200多平方米的“工作室”一个月才400多元租金，比起市区或大城市要便宜得多。这里的游戏工作室星罗棋布，规模大的工作室，都有上百台电脑，数百名民工。每10个农民工会安排一个小组长，组长主要是教工人练技术和排班。

　　这些农民工被老外称为“farminggold”(挣取“金币”的农民工)，熟练的“farminggold”每天能生产300个“金币”，老板按照每个“金币”1~2角钱的价格支付工资，每个民工一天能挣30~60元，每月工资900~1800元，在这里一般农民的月收入远不及这个。

　　“现在做这个的当地年轻的农民很多，利润总比种地强多了。我们招17~21岁间的农民，容易培训。学生一般只是放假来打打零工。这可是解决就业的新办法呢！”一个“金币”工作室的老板赵忠告诉《第一财经日报》。

　　赵忠估算，按照每个工作室4台电脑，每台配两个工人，丽水地区按1000家工作室计算，就有8000人从事“farminggold”的职业。

　　不过赵忠又强调，4台电脑只是估算，实际上每个工作室最少也得有10多台电脑。“丽水以‘网络开发’名义注册来挣取网络金币的工作室大约有500多个，而没有执照的、隐蔽在大街小巷中的至少有1000个，已经是个大产业了呢！”

　　阿辉是一个“金币”工作室的老板。他告诉《第一财经日报》，每台电脑每小时大约可生产20个“金币”，最多一台机子一天可生产600个，国内现在卖5角一个，就是300元，100台电脑就是3万元销售额，而一天的利润可多达6000元左右。

   绕过外汇管制

　　据当地人士介绍，现在做游戏“金币”生意的工作室老板有两种人，一是自己最初就玩游戏打“金币”，过了一两年有了积累，就自己开工作室；另外一种人原先是网吧老板，因为政府规定不让网吧通宵营业，利润少了，就决定转型。

　　网络金币贸易链条的另外一端是美国游戏玩家，按照当地老板的说法，那些人有钱而且痴迷，他们希望购买“金币”，为所扮演的游戏人物换得更高级别，短时间内让人刮目相看。

　　这些中国老板做起“金币”生意，首先要解决的是如何收账。

　　因为买家在美国，给这些中国“金币”生产者制造了不少麻烦。目前，“魔兽世界”游戏在全世界有200多个服务器，不一样的服务器上的“金币”不能通用。因此，中国“金币”生产商主要通过美国服务器生产“金币”，而虚拟世界的自由和现实世界的外汇管制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目前，很多老板都是通过自己在美国、香港地区的亲戚朋友把“金币”出售后获取的美元汇到境内。

　　如果国外或香港没有亲戚，那钱比较难回来。只有从国外买游戏账号(每个想加入“魔兽世界”的人都必须拥有一个账号)，再卖给国内玩家以转为人民币。从国外买大约100美元，卖给国内人民币500~800元，有的还亏点卖，主要是为了换成人民币。

　　“外汇管制对我们是福也是祸，前段时间人民币升值对我们影响也很大，那边接货价差不多永远是定死的，这边也差不多，中间人民币升值则我们的利润就缩水了。”阿辉说起生意经，仿佛在领导一家跨国公司。

    通货膨胀隐现虚拟世界

　　“这里有个非常复杂的经济体系，仿佛金融王国，这是比别的游戏高明的地方。”一个工作室内的农民工对《第一财经日报》说道。

　　不过，“魔兽世界”游戏开始一年来，由于疯狂生产“金币”，在虚拟世界中，“金币”的价值正在贬值。

　　“去年9月这个游戏刚开始的时候，我把生产出的‘金币’卖到美国去是人民币300多元一个，现在中国产量大了，(卖到美国)只值6角一个，贬值很多了。”一个工作室老板这样谈出了问题的核心：如果生产出的货币有无穷多，虚拟世界必然面临通货膨胀的危险。比方一匹游戏中的战马，原先要价10个“金币”而现在要100个“金币”。

　　因此，游戏运营商对这些专门以获取“金币”为目的的玩家也采取了各种方式加以限制。

　　“如果一个账号24小时在线，该人物总在专门‘打怪’、‘打装备’的地方转悠(这些地方较易获得“金币”)，而且邮箱系统里只有钱币出入的记录，那么游戏公司的管理员很可能要封你的账号，而账号里面的‘金币’就再也没法用了，以前工人的时间和精力就完全白费了！”一位在“金币”工作室上班的“farminggold”告诉《第一财经日报》。

　　为获取高额利润，一些工作室还冒险使用外挂作弊软件，这些机器一台一天可以生产2000多个“金币”。“(使用外挂)在国外是非法的，国内也有官方查，游戏公司发现就立即封号了。但如果能这样生产上2天，本就回来了，第三天开始就是大笔的纯利！”而且被查封的概率也不高，赵忠说，“也就5%。”

　　赵忠曾经有个外挂号里存了上千个还没卖给美国玩家的“金币”，有天突然被封号，他说自己都想哭。记者询问到一个老板曾因为封号亏了人民币90万元。“只有再来。”这个老板说。

　　一位外国研究者卡斯特罗瓦(Castronova)曾计算发现，有个时期EverQuest(一款掌上网络游戏)拥有的财富，使其成为世界上第77个最富有的国家——如果它真实存在的话。而“魔兽世界”有过之无不及。

   几亿美金的免税交易

　　“我估计一年至少有几亿美元的‘金币’从浙江等沿海地区出口，当然这肯定没有海关统计了。”美国纽约，一位30多岁的华人王帆现在是中美游戏“金币”一个较大的中间商，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如是说，“这简直是一场革命。”

　　现在，王帆的公司从中国每100个网络金币的收购价是8美元，也就是每个6角多，而在国内，内部玩家交易的价格在4~5角。王帆在美国出货，如果小客户100个网络金币卖19.99美元，利润翻倍。如果卖出的量大则价格更低，卖出1000个网络金币，只要99.99美元。靠着这，王帆现在每天销售“金币”上万美元。

　　“我们现在认识很多国内年轻人，英文好。自己在家里做这个生意，只要一台电脑就好。现在有人帮他们把在美国赚的钱转为人民币，基本是1美元=人民币7.6元，在香港办个户头，转人民币很方便，可以以港币1对1和人民币兑换。”王帆说。

　　据另外几个美国“金币”中间商介绍，现在国内做这个买卖的人已经非常多，东北、浙江、江西、湖南、贵州、上海，几乎所有的城市都有。“这些小家伙厉害。东北一个人，还有工作，业余干这个，他说他一个月收入有1万美元左右。”另一个中间商说。

　　王帆他们最近的业务压力比较大，他说竞争太激烈了，大家都看到这个东西赚钱。现在他的公司每个月的广告费就好几十万美金，占收入的20%~30%，但利润率依然很高。

　　“中国人聪明，劳动力便宜。最初这个生意就是温州人开始的，现在美国这边卖这个的99%都是中国人。”一个温州当地的工作室老板告诉记者，“日本游戏产业已经是排在旅游业之后的第二位了，也是无烟环保工业。中国游戏产业刚发展。”

　　王帆甚至还建议在甘肃或宁夏找个偏远小县，一个农民一个月400元工资挣网络金币，每天可以12小时。“可以作为一个很好的扶贫项目啊！”

　　事实上，当地老板已经把目光投向内地。目前，在丽水地区，农民工和管理者都是奇缺，老板们到处在挖“成熟工人”，工资也越炒越高。“为了和美国随时联系业务，我正计划去杭州招几个外语好的大学生来。另外我们的农民工要到义乌去招，那里有个劳动力市场，安徽、江西等穷地方的很多农民工在那。”一个老板对《第一财经日报》说。

　　虽然，当地老板都想把生意做大，但让整个产业阳光化还必须面对很多问题，税收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那每年上亿元的交易金额实际上未纳一分税，这样到底是合法还是非法很难判断。我们也查过，只是查是否超出经营业务范围，税收上基本处于真空。”温州工商局一官员对记者说。而记者在温州等地也证实，这样的工作室确实几乎都无纳税。

　　对于在美国的“金币”中间商王帆而言，无税正是这种新兴产业的最大特点。“现在减税也是全球税收发展的大趋势，国家作为封闭市场的保护人在这种生产中有些力不从心，地位也比较尴尬。应该更好地保护和鼓励这样的新型贸易方式。”

　　而对于那些“金币”工作室的小老板来讲，上述问题还不在考虑中，阿辉就说：“去年底工作室市场有次大洗牌，很多小的和网吧转型来的都被淘汰了。现在竞争更激烈了，我准备按照正规外贸来做这个，那样规模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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