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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邦‧撒沙勒(魯凱族)
美國西雅圖華盛頓大學人類學博士班
在華盛頓州西北角的印地安保留區---尼灣苦候了將近八個月,媒體記者終於在1999 年5月17日上午等到了當地馬考族人捕獲灰鯨的消息,美國主要的電視新聞網除了立即以現場連線的方式播出當天馬考人所有的儀式和活動外,電視台更全天候重覆地播映馬考人駕著傳統獨木舟用魚叉投擲鯨魚的歷史性畫面。這是七十年後馬考族人恢復獵鯨傳統的歷史性一擲,這連結過去悠久捕鯨傳統的行動,展現了馬考人企圖尋回失落已久的文化及重建民族自信的努力,獵鯨的勝利及其背後所蘊含地對美國主流價值的衝撞,振奮了全美各地的印地安族群,然而,反對獵鯨的環保團體卻猶如掙扎中的傷鯨,全面地進行反撲。抗議及支持馬考的的群眾在華盛頓州各地的政府機關前集結,彼此叫囂,報紙的讀者投書版上一時煙硝四起,馬考族的網頁裡更湧進了大量謾罵的電子郵件,激動的環保人士甚至威脅要殺馬考族人替死去的灰鯨償命。
馬考族的獵鯨掀起了社會大眾的議論紛紛。無論是坐在辦公室的白領階級,抑或揮汗於玉米田的農民,以及正在大型超商購物的家庭主婦們,這一陣子流行的話題總離不開馬考族的獵鯨。有時您去速食店吃漢堡,打工的青少年還會詢問您對馬考族獵鯨一事的看法。在以白人為主的美國社會,美國原住民(俗稱印地安人)的議題幾乎很少獲主流媒體的青睞,即使被報導也常是報端上最不起眼的一角,甚至充滿了西方人對原住民根生蒂固的種族偏見。馬考族的獵鯨頓時成為美國西北地區最熱門的議題,無非是它在生態保育、動物權以及原住民文化保存上存在著極大的爭議和矛盾。
Makah族所居住的保留區,位於華盛頓州西北突角的尼灣Neah bay,是屬於奧林匹克半島的一小部分。居住於尼灣的馬考族,採行了由宗族族長領導的大家庭制,這個具有高度組織性和效率性的社會組織,在馬考人的獵鯨文化上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傳統上,馬考人的獵鯨除了文化上的意義之外,也有其特殊的社經和宗教的內涵。對大多數位居北美西北海岸的印地安部落來說,能夠偶爾捕獲到被海浪沖上岸的鯨魚已經令他們相當滿足了。但是對於溫哥華島的努特卡族和奧林匹克半島的馬考族來說,駕著獨木舟出海追捕鯨魚,拖著獵得的海洋巨獸返航才是他們最大的榮耀!數千年來馬考人一直是美洲太平洋岸最負盛名的獵鯨人,他們不但熟知灰鯨的生活習性及繁殖的地點,更熱切獻身於如此負於挑戰性的海上狩獵。
馬考人利用動物身體中堅韌的部分製成獵鯨的工具。傳統刺鯨魚叉的頭通常有著如剃刀般銳利的貝殼刀身,並以麋鹿叉角為倒鉤,這些鋒利的貝殼刀及鹿角捆紮牢固後,獵人在其上塗上桃子油使其表面平滑。魚叉頭部連結著用熊腸編成的堅韌的繩索,繩索的終端再綁上充氣的海豹皮筏,這些浮在水面的皮筏可以增加鯨魚潛逃的阻力。
通常獵鯨的獨木舟承載著八個人組成的隊伍,為首者在獵鯨的行動中將負責刺擲魚叉的重要工作,為首者通常由頭目授與或本身在部落內具有崇高身份地位者擔任,一般頭目之子是當然的為首者,且生來就擁有此一權利。
獵鯨隊伍一旦發現鯨魚的蹤跡便開始調遣他們的獨木舟,等待鯨魚浮出水面的瞬間擲以魚叉。一旦刺中鯨魚,獨木舟上的每一個舵首必須同時奮力合作快速划槳划離鯨魚,避免被掙扎中的鯨魚強力的尾翼所掃。其他的成員則放出魚叉的長線及縛在線端的三個海豹皮筏,此時必須十分小心地避免手腳被線圈所捆,因為鯨魚掙扎的強大力道足以讓繩索截斷大意隊員的手腳。
獵鯨船隊的平安與獵鯨的成功往往寄託於事前的儀式準備工作。即使刺中鯨魚,獵人仍然吟唱祈禱,懇求犧牲的鯨魚合作游向海岸,他們祝禱:
鯨魚啊!我已經給了你你正期盼得到的------我美好的魚叉! 請用你強壯的手緊握著它,不要讓它溜走。鯨魚啊! 回頭朝向海岸游去,你會以年輕人下水迎接你為傲,年輕人將會對其他人說:<他是一條多麼偉大的鯨魚啊! 他是一條多麼肥大的鯨魚啊!他是一條多麼強壯的鯨魚啊!> 而你啊!鯨魚,將會以你偉大的犧牲為傲!鯨魚啊!不要轉向外海,請擁抱海岸並將我們拖向部落的海灘。因為當你回到海岸時,年輕人將會用百鳥之王的老鷹絨毛覆蓋在你偉大的軀體,因為這是你正期盼的,這也正是你終日旅行噴水,試圖從世界的這一端到另一端的目的。
刺擲出的魚叉和亟於掙脫的鯨魚之間往往會持續一段長時間且極為危險的拉鋸戰,此時具有動力的汽船和無畏的勇氣要遠比華麗的祝禱來的有用!最後當這個頑強的海中巨獸被漂浮的海豹皮筏弄得精疲力盡時,獵鯨人便能逐步靠近他們的獵物。首先,他們自鯨魚尾端突出的鰭狀肢體切斷筋腱,避免鯨魚繼續游走。然後號召更多的獨木舟協助將鯨魚拖回海灘的一處,獵鯨人就在那裡屠宰鯨魚。背鰭下側的鯨油傳統上屬於為首刺擲魚叉者所有,鯨肉則由整個部落來共享。在馬考族歐集特遺址諸多的出土文物中,最為珍貴的一件是鯨魚背鰭部分帶著鯨油囊的木雕片段,這件裝飾著海獺牙齒的遺物無疑是馬考族人最早的獵鯨戰利品。
歷史上,馬考人以其獵得的鯨肉和鯨油和其他族群進行交易。其交易的足跡南北可及哥倫比亞河及溫哥華島。1789年歐洲白人成為馬考人一個新的貿易對象,當時馬考人和在加拿大維多利亞港的哈德遜灣公司達成貿易合作協議,展開鯨油的輸出,在1870年當時鯨油的輸出量一年超過3萬加侖。十九世紀中葉美國西部拓荒的勢力進入西北地區,為獲得馬考族人的土地、自然資源及對聯邦的承認,1855年『華盛頓地區』(當時還未成為州)的總督和馬考人簽署了一份迄今被馬考人視為是『獵鯨權利保障書』的尼灣條約<the treaty of neah bay>。條約中美國政府承認馬考族人就像美國的其他公民一樣,擁有一切憲法保障的權利,同時為其特殊的文化傳統和生活考量,允許他們擁有獵鯨、捕魚和狩獵海豹的權利。當時美國政府還保證將幫助馬考人從事商業性的狩獵。這份條約在馬考人從傳統的漁獵活動過渡到新的市場經濟時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為了適應市場導向的經濟模式,馬考人積極參與鯨魚、海豹和比目魚等國際商業市場的組織,學習市場運作的邏輯以促使部落建立其經濟的獨立性來抗拒美國政府把他們導向定耕農民的企圖。政府的企圖將使馬考人喪失其豐富的海產資源以及伴隨海洋而來的歷史、文化和社經的脈絡。
但是,一連串保育動物的協定使他們的海事活動遭受很大的衝擊。如1911 年的『海豹協定』限制他們不得駕駛動力引擎獵豹。此外,1960年到1970年期間,部分環保人士還企圖將馬考人所居住的歐集特ozette納入為『奧林匹克』國家公園的一部份。雖然這個企圖未能成功,但馬考人被迫必須放棄在歐集特地區傳統的採集權利以維持它的荒野和原始景觀。海上狩獵及陸上採集權利的萎縮使馬考部落的經濟每況愈下。後來在1979年聯邦最高法院根據尼灣條約的精神判別西北海岸的印地安原住民確實擁有包括鮭魚等海洋資源的漁獵權。為此,聯邦、州政府和西北海岸的原住民成立了『西北印地安捕魚委員會』來統籌有關該地區的捕魚事項。之後,一連串爭取捕魚權的努力勾起了馬考人文化重建的想法,而 1970年在歐集特遺址發現的出土物,更增強了馬考人文化運動的決心。這些將近50,000件被挖掘出來的出土文物,百分之百指向他們傳統上就是獵鯨的民族。在朝著建立文化中心、恢復傳統的歌謠和祭典的同時,馬考人意識到自己原本就是獵鯨人,唯有透過獵鯨的行動,族人失傳的文化祭典才有重生的契機。因此經過了一連串爭取捕魚和狩獵海洋哺乳動物的權利之後,獵鯨----就成為馬考族人下意識追尋的目標。
本世紀初鯨魚面臨商業狩獵的猖獗而大量死亡,這個事實增強了護鯨行動的聲勢,導致馬考族人在1920 年被迫放棄獵鯨。1946年美國政府簽署了管理捕鯨業的國際協定,此協定底下設立了一個國際捕鯨的委員會去規範全球的捕鯨事宜。然而,此委員會的目的並非去結束捕鯨,而是為了提供對鯨魚資源更有效的管理與利用以達到保育的目的。不過起初國際捕鯨委員會的設立並未遏止鯨魚族群數量的銳減,鯨魚的族群數量從 30,000隻逐漸下降,美國政府在1969年時還一度將灰鯨列入瀕臨絕種動物的名錄。直到捕鯨委員會重新檢討和改進保育的方法,嚴格的限制商業的獵鯨,鯨魚的數量才逐漸恢復起來。灰鯨的族群數在最近的估計大約有27,000左右,並以每年2.5%的數量增加。捕鯨委員會估計鯨魚族群每年可承受的獵捕量大約在400到670之間,這個數量遠高於他們允許每年獵捕124隻個體的總數額。1994年美國政府將灰鯨從瀕臨絕種動物的名錄中去除,馬考族便依據尼灣條約要求聯邦政府及國際捕鯨委員會核准他們的獵鯨計畫,但由於眾議院的反對而延後。在1997年,馬考族派代表參加國際捕鯨委員會在摩納哥舉行的會議,並在會中提出有關獵鯨的計畫。雖然會中國際捕鯨委員會沒有明確指出馬考族的獵鯨是否屬於生活必須的狩獵,不過仍配給馬考人五年20隻的配額,時間從1998 年到2002年。會議結束後,馬考人的獵鯨行動猶如箭在弦上。
馬考人的獵鯨計畫是針對每年從遙遠的白令海峽遷移南下貝加半島過冬的灰鯨群。這些灰鯨群每年會有兩次游經馬考人所居住的尼灣附近,因此當灰鯨冬天南下及春天迴游時馬考人便有兩季獵鯨的時機。在聯邦政府的協助之下,1998 年馬考族在尼灣成立了『馬考獵鯨委員會』統籌管理部落中所有的獵鯨活動,該會的成員包含來自傳統獵鯨家族的23個代表。同時委員會還雇用了一名獸醫協助他們使用最人道的方式獵鯨,並且幫助他們長期監測獵鯨的活動及鯨肉的使用。當馬考獵鯨委員會及美國海產漁業局確認灰鯨族群正游經華盛頓州外海時,馬考族的部落議會就會核發十天的狩獵許可證給部落的獵鯨團。一旦馬考人發現鯨魚的蹤跡,就會以自製的獨木舟追趕,為了防止受傷的鯨魚逃亡,獵鯨團會配備一艘高速度的動力艇,同時也還會有救援船以防緊急事故的發生。在獵鯨的過程中,船隊會接近鯨魚的左側,用魚叉插入鯨魚的背脊,然後立即以改造自第一次世界大戰時用以反坦克的來福槍射擊。這把來福槍的火力是射殺一隻大象所使用的來福槍火力的兩倍。馬考人的這把新式『武器』是經由他們聘請的專家的設計,用意是減少鯨魚的痛苦。根據馬考族獵鯨的經驗,灰鯨是凶猛的動物,特別是在牠受傷時更具危險性。一隻成年的灰鯨,體型約有40呎長,重量也可達40噸,獵鯨團稍有不慎,會有致命的危險。一旦獵鯨團將『大魚』拖上岸後,就會在岸邊舉行一段宰殺儀式。之後,馬考族人會邀請西北海岸美、加一帶的原住民參加他們『吃大魚』的盛宴,藉以榮耀他們的部落。
然而,馬考族的獵鯨計畫卻遭受來自海洋保育團體、動物權組織和賞鯨業者等團體的強烈抗議和阻擾。以sea shepherd『海洋守護者』為主的組織以『搶救鯨魚』之名發動了一連串反獵鯨的行動和馬考人對抗。護鯨團體擔心一旦允許馬考人展開獵鯨,將會鼓勵其他獵鯨團體仿效 (溫哥華島的努特卡族一再表示他們對恢復獵鯨一事的高度興趣。),導致鯨魚族群的減少。而挪威及日本兩國也可能會援引馬考族的案例要求國際社會允許他們重返獵鯨的『傳統』。不過馬考人強調的文化獵鯨和上述國家的商業獵鯨在本質上有著極大的差異。其次,護鯨團體也忽略了尼灣條約的效力以及印地安部族完整的政治主權,除非美國政府背信,再次欺騙印地安人的感情,否則美、馬簽訂的條約就如美國和其他國家簽訂的條約一樣始終有效。
至於馬考部落內部居民對獵鯨的態度如何呢? 1995年針對獵鯨的事宜,全村舉行了一次公民投票,結果73%的人贊成恢復獵鯨的傳統,另外一項民意調查也顯示有85%的居民支持獵鯨。部分反對獵鯨的居民表示,他們在整個獵鯨行動過程中不被徵詢和尊重。傳統上,獵鯨事宜是由聲望高的家族的長老主持,如今整個獵鯨事宜已由部落委員會主導,致使一些家族在部落的影響力式微,但他們表示並非反對獵鯨本身。事實上,傳統的長老勢力和選舉產生的部落委員會之間的權力傾軋,導源於1935年美國政府頒佈的the indian reorganization act『印地安重整法案』,該法案強迫所有美國境內的印地安部落必須成立類似法人型態的政府組織,以取代印地安各部族賦予長老權威的決策系統。該法案明顯的造成了印地安部落權力結構的重組,傳統領導階級的權威逐漸式微。
為使獵鯨一事順利,馬考人不單針對內部意見進行整合,還需不時應付來自保育團體的干擾,以及承受來自大企業財團的收買壓力。有一次無線電話公司的大老闆億萬富翁mccaw向馬考人表示只要他們願意放棄獵鯨權,他願提供部落贖回一塊傳統土地的基金和在部落的不毛之地復育森林的經費,以及提供他們一個風力帶動的動力系統。對於經濟殘破的部落而言,這是一個不小的誘惑。為此,馬考人被迫召開一次長達三小時的部落會議去討論此方案,最後馬考人還是拒絕了這個天文數字的提議。馬考人拒絕的理由是因為在美國西部開拓的歷史上,白人已經有著太多類似的補償措施『合法』的騙取了印地安人的土地。況且,獵鯨權對於馬考人而言,文化的意義遠遠超過財產的意義,那是他們的祖先留給後代僅剩的文化遺產,是不容許買賣的。
1998 年秋天,馬考人準備執行他們第一季的獵鯨行動,但是保育團體卻盤據尼灣港周圍的海域數月並以高倍傳聲器向部落喊話以阻止他們的獵鯨船隊出發。1998年 10月,保育團體的遊行隊伍在尼灣保留區外的邊界和馬考族人對峙,馬考族的領袖出來和保育團體對話時反遭受污辱:『今晚您們多少人又將醉倒在獨木舟啊?』『您們不是人,真正的人才不會殺動物!只有膽小的人才會殺鯨魚!』。馬考人也反擊說『看看您們腳下的皮靴!』『為什麼不數一數您們吃了多少的麥當勞 ? 難道麥當勞的牛肉是從紙盒裡蹦出來的嗎 ? 』『殺一隻牛也不見得比殺一隻鯨魚來的文明啊!』。
冰島國會在1999年3月通過了恢復商業獵鯨的決議,護鯨團體的注意力於是從尼灣轉移到冰島。馬考人在獵鯨壓力得到舒緩的期間,積極的進行獵鯨的準備,終於在1999年的五月,捕到了70年來的第一隻鯨魚。馬考人成功的獵鯨活動立刻引來護鯨團體強烈的指責和抗議,甚至網路上也出現匿名民眾揚言暗殺馬考人的消息,雖然馬考人面對紛至沓來的壓力和指責聲浪,他們仍如期在一週後舉行中斷了70 年的慶祝活動。當天不少支持馬考的白人及印地安各部族代表都到場祝賀,也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原住民代表前來聲援。護鯨團體當天則在部落外圍發起了抗議活動,他們警告馬考人這是他們捕獵的最後一條鯨魚。詎料,一週後,在溫哥華島及奧勒岡州一些海灘,民眾陸續發現數隻餓死的鯨魚,馬考人開玩笑表示,這些鯨魚樂於擔任馬考人恢復獵鯨傳統的『烈士』。但事實上,鯨魚研究專家指出:真正的問題不在於馬考的獵鯨而在周邊區域大量的伐木。在溫哥華島的80個流域中,只有7 個還維持其原始的森林型態沒有伐木的蹤跡,其餘則已童山濯濯,或剩枯木殘枝。大量地伐木意味著河流的淤塞和海岸的淤積破壞了甲殼類生物的棲地,造成他們繁殖的困難導致鯨魚食物來源的匱乏。對此一事實,反獵鯨團體充分瞭解,但他們為何將矛頭死對著馬考族呢?
護鯨團體一位幹部不諱言他們阻擾馬考人獵鯨的原始意圖:
『坦白說,馬考人不是我們真正的敵人。我們是站在尼灣去反對日本人和挪威人,是他們引入馬考人進入這個暴風圈。策略上,我們必須打擊次要的目標來引出真正的敵人。』
按照這位幹部的說法,馬考人不過是國際政治、經濟及環保運動下被玩弄的棋子和犧牲品罷了。也就是說,倒楣的馬考人和鯨魚是全球獵鯨權力競逐遊戲下的附屬和邊陲,他們只是國際權力結構下被剝削的對象,而非主體。整個事件中,護鯨團體不去正視影響鯨魚族群生存的更本肇因,韃伐官僚資本集團所造成的生態浩劫,反而竭盡所能攻擊資源稀少社會組織瀕臨瓦解的弱勢族群,誤導整個事情的真相,顯然立場上有些偏頗,且其『柿子檢軟的吃』的手段,也違反了環境正義的基本原則。事實上,這種不平等的權力關係自殖民時期就存在於白人和原住民之間。『殖民』雖已不是反獵鯨團體的目標,但是他們強將自己的意識型態和信仰加諸於弱勢族群,告訴馬考人什麼是傳統與非傳統的作法,無疑是還魂當年西方殖民時期所謂『白種人的負擔』『優勝劣敗』的說法。而護鯨團體頻頻扮演文化指導者的角色,要求馬考人放棄獵鯨的野蠻行為,積極融入美國主流文化的呼籲,不諦是『達爾文主義』的作祟。
馬考獵鯨事件中,護鯨運動者看待自然環境及動物權的哲學有其基本的立場,他們所堅持的『物物相關』『眾生平等』的觀念,形成其推動環保運動時的主軸。但是環境議題千頭萬緒,涉及了各式各樣不同團體及個人的利益,因此,環境運動者標舉的價值常常會面臨不同層次的質疑和挑戰,有時他們堅持的想法也非放諸四海而皆準。總的來說,馬考人和護鯨團體的衝突和對立,導源於雙方不同層次的生命體會以及各自文化背景上偌大的差異。因此護鯨團體和馬考人所看到的鯨魚完全不同!護鯨團體看到的鯨魚是一種溫馴和平且深具智慧的海洋生物;而馬考人理解的鯨魚是凶猛的深海巨獸,必須與之搏鬥才能保住性命及供養族人之需!在馬考人的獵鯨活動中,獵人與鯨魚都承受著同樣的風險,都有機會面對死亡,所以他們必須各自為生存奮力掙扎。於是乎他們之間形成了複雜的情愫,當獵人擊敗他的對手時,就會吟唱詩歌來安慰牠,祈求牠的靈魂得到安息。由於對生命的敬畏和禮讚,獵人會珍惜他的『海洋牧場』,避免竭澤而漁的利用,使鯨魚資源匱乏消失,最後的結果就是生態保育中強調的有機平衡。現代人為了解決人口膨脹、糧食短缺的問題,於是發明了畜牧、養殖的方法,由於動物取得的容易,人類對大自然的敬畏和珍惜就相對地減少了。一旦失去了對生命的敬意和感動,人類社會就成了殺戮戰場,流血被視為理所當然。傳統社會的狩獵之所以成為一種集體儀式,就像遠古某些部落的流血獻祭一樣,它的功能並不是從中獲利、資源積累 ; 而是在防止族群的精神錯亂,肆意破壞美好的大自然。現代的人類,正處於精神錯亂的時期,肆無忌憚的土地開發、氾濫的農藥和化學毒劑、以及野蠻殘忍的戰爭,其對地球生物的摧殘,恐怕比馬考人的獵鯨行為更為嚴重數百倍。護鯨團體與馬考族的對抗,正如台灣原住民和國家公園的衝突一樣,當環保運動過份強調非人類(瀕臨滅絕的動植物和生態環境)的保護時,必然也會損及當地原住民的權利和生存權益,如何尋求兩者之間的平衡,乃是環保運動者必須深思的課題。
環境運動自六0年代開始在西方先進國家如火如荼的展開,經過數十年的發展已儼然成為國際不可抗拒的潮流。環保團體透過他們對政治操作的熟悉,可直接或間接的影響國際或所在國內的環境政策和法律。但是一旦他們缺乏對弱勢群體的同情與關懷,忽略了弱勢者行動背後的文化背景和社經脈絡,就極易成為官僚資本和環境殖民集團的幫兇,造成對弱勢團體的第二次傷害。未來,環境運動者在實踐自我信仰的過程中,若不能從歷史的錯誤中去反省和修正自己的行動準則、摒棄環境殖民的心態,進而思考更深一層的環境倫理,卻一再地堅持及合理化自己的正確性,甚至隱藏其原始的企圖,無異是為環境運動的未來挖掘墳墓。
環保團體總是質疑原住民既然要尋回他們文化的根:
為何不居住在他們祖先所居住的棚屋,穿著傳統的衣鞋狩獵及放棄動力船、暖爐等及一切代表現代化的製品呢?這些日常生活的使用品不是白人來了之後才有的嗎?
沒錯,現代化的設備帶給了原住民生活上更大的便利,但是他們也有權利去延續他們的傳統,他們沒有必要為了要融入現代社會而必須全盤放棄其固有的文化---- 這些可以豐富現代人類生活的資產。而且,更重要的是,原住民長期以來和大自然互動,因而,他們的文化傳統保留了大量且豐富的生態智慧和族群特有的環境哲學。包括四時的運行、氣候的變化、動物及昆蟲的習性、植物的運用等都已保存在他們的傳統祭儀、生命禮俗、地理概念及命名方式當中,等待世人去挖掘。一旦這些知識被系統化之後,對人類生態環境的管理和維護將有莫大的助益。因而維護原住民神聖且具有深奧內涵的狩獵文化,乃是環境保育非常重要的步驟。透過對原住民的語言、社會組織及文化祭典的深入研究,可幫助我們瞭解動物的生活習性及繁殖方式。而原住民長期以來狩獵的技術和永續利用的機制、不正有助於現代人類制訂更為有效的環保策略和保育措施嗎 ?
參考書目:
<中文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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