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赏——旅鸽的纪念碑

流浪人生

    我们立起一座纪念碑，以纪念一种鸟的葬礼。这座纪念碑象征我们的悲伤；而我们之所以悲伤，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再见到那些凯旋之鸟成群疾飞的方阵，它们辟出一条穿越三月天空的春之路径，将溃败的冬天逐出威斯康辛州所有的森林和草原。
    那些在年轻时记得旅鸽的人们依然活着；那些在年轻时曾被一阵活生生的风摇动的树依然活着。但是十年后，只有最老的栎树还记得这些鸟，而最后，只有山丘认识它们。
    书里和博物馆里总是会有鸽子，但是那些鸽子是雕像和图象。它们不再感觉任何苦难和喜悦。书里的鸽子无法从云朵俯冲而下，让鹿儿奔向遮蔽处；也无法震天响地地拍动翅膀，为结满坚果的树林喝彩。书里的鸽子无法在明尼苏达州甫收割完的麦田吃早餐，也无法享用加拿大的越桔。它们不知季节的催赶，感觉不到太阳的亲吻，以及风雨的吹打。它们将永远活着，但是不会有任何生命。
    我们的祖父辈不像我们住得这般舒适，不像我们吃得这么饱，也不像我们穿得这么好。他们为改善生活所做的努力，就是使我们失去鸽子的凶手。或许我们现在之所以悲伤，是因为在内心深处，我们不确定这项交易究竟带来了什么好处。较之鸽子，工业的各种小玩意带给我们更多的舒适，但是它们可否如鸽子那般，为春天增添如许的光彩？
    自从达尔文让我们首次对物种起源略知一二以来，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了。现在我们知道以前各世代的旅行队伍所不知之事，人类只是和其他生物在奥德赛式的进化旅程中一起旅行的旅行者。现在，这个新知识应该让我们对其他生物怀有一种同胞之情，让我们希望自己和其他生物共存，让我们惊叹于生物事业的既大且久。
    在达尔文之后的一个世纪里，最重要的是我们应该明白，虽然人类现今是一艘冒险之船的船长，但人类几乎已不是船所追求的唯一目标；我们也应知道，人类先前这样认为，是因为他们必须强鼓起勇气。
    我们应该明白这些事情，然而许多人恐怕仍不明白。
    一个物种为另一个物种之死哀悼，这是太阳底下的一件新鲜事。杀掉最后一只长毛象的克罗马农人只想到烤肉；射死最后一只旅鸽的猎人只想到他的好本事；拿棍子打最后一只海雀的水手，则什么也没有想。但是，我们这些失去旅鸽的人，却为我们的损失哀悼。倘使这是我们的葬礼，鸽子想必不会为我们哀悼。从这个事实，而不是从杜邦先生的尼龙袜，或布什先生的炸弹，我们可以看出我们优于动物的客观证据。
    纪念碑如游隼般停栖在这个峭壁上，它将审视这个宽阔的山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观看着。许多个三月，它将看到雁群飞过，看到它们向河流描述冻原上更清澈、更冰冷、更寂寞地水域。许多个四月，它将看着紫荆绽放又凋谢。许多个五月，它将看到在一千座山丘上闪耀的栎树花。寻寻觅觅的林鸳鸯将在这些椴树中寻找中空的枝干；金黄色的蓝翅黄森莺将从九月的天空发出鸣叫。山核桃坚果将“噗哧”一声掉入十月的落叶里，而冰雹将在十一月的树林里嘎嘎作响。但是，没有旅鸽会飞过这儿，因为除了这只在岩石上不会飞的青铜雕旅鸽之外，已经没有其他旅鸽了；游客在此可读到纪念碑的碑文，但是他们的思绪无法展翅高飞。
    经济学界的道德家告诉我们，为鸽子悲叹只是一种怀旧情绪；倘使捕鸽者没有除掉它们，农人最终亦不得不为了自卫而除掉它们。
和其他独特的真理一样，这个说法是站得住脚的，但不是为了人们所提出的那些理由。
    旅鸽是一阵生物学上的风暴。它们是游走于两个无比强烈的相反电位——土地的油脂和空气中的氧——之间的闪电。每一年，这个羽毛风暴在北美大陆各处呼啸而过，吸进了森林和草原里累累的果实，风尘仆仆地将这些果实燃烧。像其它连锁反应一样，当鸽子风暴降低其强度时，鸽子便无法继续存活了。当捕鸽者减少鸽子的数目，而拓荒者使鸽子的燃料供给出现断层时，鸽子的火焰便很难再噼啪作响了，甚至也几乎吐不出一缕烟了。
    今日，栎树仍然对着天空炫耀它们的负荷，但是那道羽毛闪电已经消失了。现在，蠕虫和象鼻虫必须缓慢地、无声地执行那项曾经将闪电从天空引出来的生物任务。
    令人惊叹的，并不是鸽子的灭亡，而是它们曾经活过巴比特之前那一段漫长的悠悠岁月。
    鸽子喜爱它们的土地，它们依赖对于成串的葡萄和即将爆裂的三毛榉坚果的强烈欲望维生。也依赖它们对于里数和季节的蔑视维生，今日，威斯康辛州没有免费提供给它们的东西，明天它们将在密歇根州、拉布拉多半岛、或田纳西州寻找，且将如愿以偿。它们所爱的是眼前的东西，而某个地方总有这些东西；为了寻着这些东西，它们只需要辽阔的天空，以及使劲挥动翅膀的意志力。
     喜爱过去的事物是太阳底下的一件新鲜事，而且是大多数人和所有的鸽子所不知的。将美国视为历史，将命运视为一个生成的过程，嗅闻一棵历经那些平静的已逝年代的山核桃——对于我们，这一切都是可能的；为了达成这些目的，我们只需辽阔的天空，和使劲挥动我们翅膀的意志力。我们从这些事物，而不是从杜邦先生的尼龙袜和布什先生的炸弹，可以看到我们优越于动物的客观证据。
                                                      文/奥尔多•利奥波德

无知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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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