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官要比贪官更奸吗？

朴犷者老实做 · 发表于 2011-12-13 17:00:13

编者按：今年2月，由华人女导演杨紫烨执导的环保题材纪录短片《仇岗卫士》（The Warriors of Qiugang）入围2011年奥斯卡最佳纪录短片提名名单。纪录片男主角是年逾六十的张功利，安徽省蚌埠市仇岗村农民，在环保组织“绿满江淮”的协助下，2009年成功迫使化工厂被政府勒令撤出村庄。以下为影评一则。

我国著名艺术家星爷(周星驰)曾在电影《九品芝麻官》中塑造了一个人物——包龙星。包龙星据说是北宋著名清官包拯的嫡系子孙，他立志要做一名清官，却被贪官同事们看成是另类，陷害其入狱，折磨得生不如死。
后来包龙星的父亲辗转托人把他从监狱中捞了出来，临终还赠给他《清官秘笈》，他的母亲又拿出了先皇赐给的尚方宝剑，为其撑腰。可满心欢喜的包龙星发现自己再次被命运捉弄。《清官秘笈》不小心被火烧了，而尚方宝剑居然只是一条咸鱼。
逆境中，包龙星想明白了，要当清官，靠“血统”，靠“立志”，靠“读圣贤书”，和靠“天高皇帝远的皇帝撑腰”都是靠不住的。于是包龙星说出了那句足以流传千古，或者说，已被千古所印证的台词：“贪官奸，清官要比贪官更奸。”
包龙星从此苦练奸术，居然领悟了反治贪官之身的为奸之道。例如他后来练就的忽悠神技，就能把曲杆说直，能把死人说活，能把四海说得翻腾云水怒。包龙星凭借精湛的奸术，最终将贪官绳之以法。
为拿下贪官，包龙星用了诸多手段，花言巧语、乱说一气、恐吓证人、偷梁换柱等等。该剧搞笑，无须认真。但现实中，我们总是面临方法和手段的选择，NGO保护环境、污染受害者维护自身权利，莫不如此。此时我们确实值得认真问一下，做点好事的“清官”一定要比“贪官”更奸吗？
最近，数百名动物保护志愿者高速路上堵住运狗大卡车，虽然花了十多万元将整车520只狗救下，但在注重方法和手段正义性的人眼里，高速公路上截车是违法的。
志愿者好心做事但却违法，赞许还是否定，对此也许见仁见智。但纪录片《仇岗卫士》的男主角向我们展示了，貌似无法改变的现实，却在智慧和谋略的作用下，发生了改变。而实现这种改变的手段，不是“更奸”，而是在程序正义和“违法”的底线之上。
纪录片《仇岗卫士》中，张功利从片子开头的悲伤和认命，逐渐变得更有组织、有意识，并学会用各种方式来保护自己的权益。我们从中看到的，不仅是一场草根维权的胜利，还是一个智慧的行动者的成长历程。
反抗污染的诉讼路径失败，就像包龙星第一次被陷害入狱，张功利的“清官之路”开局并不顺利。而对胡锦涛 2004年在中央人口资源环境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的意外发现，给了张功利一针强心剂，兴奋也正如包龙星当年拿到尚方宝剑一般。但在“贪官们”砸砖头、打黑枪、‘不要相信记者’，甚至扯出法轮功的恐吓中，张功利和他的伙伴们被逼得越来越聪明了。
“行动者的智慧”体现在之后博弈的各种细节中。村民开大会，在请愿书上签字按手印，张功利说，“你家几口人？小孩也得签，小孩也喘气。”最后全村1876個村民，有1801人都留下红红的手印。厚厚的一摞信笺纸，看者皆动容。
北京之行回来，工厂找人来谈判，张功利说，“我不到你们那边去，要让他们（拍摄者）知道我们之间讲了什么。”没有呼天喊地，只有冷语表态，“我可以这么说，企业如果按照老路走，那就是死路一条。”最后企业来人直呼“你现在不像一个普通老百姓。”
化工厂号称得到政府批准恢复生产后，张功利和村民们选择将事件升级，和政府发生了暴力对抗。政府不得不公开了要求化工厂在年底前搬迁的文件。张功利敏锐地判断：“这是化工厂起死回生的一个方法，它可以延迟一年，也可以延迟10年。”仇岗村将对政府的压力一直持续到工厂确实地开始搬迁之时。
工厂搬迁后，留下了被污染的土地。村民们打算继续上法庭，“全村都去，一家去一个，起诉时一家起一份”。狡黠的机智背后，是村民对维护自己权益的坚持。
“清官”张功利和仇岗村民们在自己的斗争中展示了行动者最真最美的谋略。他们用请愿、政治，以及来自当地媒体和安徽、北京的环保NGO，也包括纪录片拍摄者的帮助，营造和放大了传给企业和当地政府的压力。
也许所有的斗争都是力量平衡的游戏，我们无法祈求对方的力量突然减弱，但不妨开动脑筋，放大自己的力量。

作者：阿八，现服务于一家关注打工子弟教育的机构，曾在媒体和国际环保机构工作多年。
本文来自《青年环境评论》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