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有“丘壑”：一百年，乳房添加物的“秘密”

朴犷者老实做

(作者: 南方周末记者 鲍小东 实习生 王静怡 王心仪     最后更新：03-15 15:39:05)

（东方IC/图）

[导读]石蜡、硅油、工业硅胶、玻尿酸……在过去的一百年里，究竟人类为爱美女士乳房中添加了什么？这些添加物给她们带来了什么危险？

朴犷者老实做

         以前她是有乳房的，只是小一点而已。2001年，注射“奥美定”隆胸之后，她非但没有得到美，且胀痛缠身，为了治疗胀痛，她的乳房几乎被切除了，只剩一张皮。

         她有名字，但不敢公开。在“奥美定”使用者的QQ群里，她的网名是“无言-北京-取”（以下简称“无言”），意即她已经在北京做了隆胸材质取出手术。

         和“无言”一样深受隆胸之害的女人不在少数。前有“奥美定”，中国官方公布全国使用者人数为30万人，后有法国PIP胶体事件——法国贝丽公司用工业硅胶代替昂贵的医用硅胶，全球受害者也达30万。

         为了美，为了在爱情、婚姻、就业等方面获得更大竞争力，最近几十年女人纷纷走进医院，整形美容业也由此成为火爆一时的行业，隆胸也成为其中收费最贵的手术之一。

         隆胸分注射、假体、自体脂肪移植等几种技术。“目前任何隆胸手术都有欠缺，一个有良知的医生应在手术前将各种技术的弊端告知顾客。”整形外科专家陈焕然说。

         陈焕然被媒体誉为“中国整形第一刀”。在他看来，即使目前最安全、最先进的自体脂肪移植隆胸术也会产生并发症、后遗症。即使最早开展隆胸手术的美国，自体脂肪移植因被生物制品评价和研究中心（CBER）管制而无法应用于隆胸。

         自体脂肪移植就是将身体其他部位的多余脂肪移植到胸部。但移植后，周边组织能够给它提供的营养很有限，每一次脂肪移植的成活率只有40%-46%，所以只有多次移植才能达到理想效果。

         “但无论医师，还是消费者都希望一次性解决，医师就采取一次性大量脂肪移植，结果很多脂肪无法成活，便导致液化和钙化。”陈说。

他国禁用，中国风靡

         事实上，过去一百年内，人类不断往女人乳房填加各种革新的材质。

         以注射式隆胸为例，其最早在美国使用。1899年——1930年代，注射石蜡，但因致命而弃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日本、美国等国注射硅胶，也因致命而弃用。

         1963年，美国发明用硅胶囊作为隆胸假体，这是隆胸材料的一次重大革命。

         但是陈焕然在临床中发现，即使最近十年，仍有中国女性赴东南亚国家做隆胸手术，注射的竟然是石蜡、硅油等等。

         1981年，我国引进美国的硅胶假体，但1992年，包括硅胶囊假体在内的所有硅胶材料被美国FDA（美国食品药物管理局）禁止使用于隆胸。这一禁用令从1992年延续到2006年，这期间美国市场只有盐水隆胸植入物仍然存在，并沿用至今。

         由于中国并无相关禁用规定，“在美国弃用，但在中国仍在使用”的情景不断出现——中国从未间断使用各种硅胶假体，甚至被美国弃用数十年的注射隆胸也一直适用于中国。

         从1998年到2006年风靡全国的“英捷尔法勒”和“奥美定”两个品牌影响绵延至今。这两个品牌注射的都是聚丙烯酰胺水凝胶，而其注入人体后会造成肿块和硬结、血肿、发炎、感染及脓肿、漏出乳液、凝胶移位和气胸等并发症。此外，这种物质还会四处游走，流入下腹、淋巴腺甚至随血液流入胸腔，被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分类为“可致癌物”。

         祸害近十年后，2006年4月30日，国家药监局才叫停这两个产品。“英捷尔法勒”和“奥美定”将注射式隆胸拖下泥淖，临床专家发现，“奥美定”品牌虽已注销多年，但产品并未销毁。

         除了注射未销毁的“奥美定”，美容院还非法注射玻尿酸隆胸。陈焕然披露，玻尿酸被中国国家药监局批准的适用范围仅为面部注射填充，并未批准用于隆胸、鼻子和下巴等部位。大量注射玻尿酸的并发症与“奥美定”相同。

隆胸材质演化史 （李伯根/图）

最好的技术，最坏的打算

         当初，“无言”在走进河南信阳市中心医院时，想做硅胶假体，但医生成功游说她注射“奥美定”。因此她至今痛恨那名医生。

         如果当初植入的是硅胶假体，即使发现问题也容易取出。从效果和安全性两个角度而言，硅胶假体是目前最好的隆胸方法，这也是目前国际、国内市场使用率最高的方法。目前，它最大的负面新闻是2011年底法国PIP被曝光用工业硅胶替代医用硅胶，且有10%的破裂比例。

         硅胶假体自发明以来，不断改进。硅胶假体由硅胶囊和填充物两部分构成。硅胶囊的成分一直未变，仅在硅胶囊的表面有光面和磨砂两种区分。而最初几十年，填充物千奇百怪，用硅油掺加各种液体，如牛奶、蓖麻油等等。

         在中国，硅胶假体，国产、进口、合资的都有，价格从几千元到十几万元不等。目前使用最多的则是美国FDA批准的两个品牌——“曼托”或“麦格”。

         但在操作中，国产品牌有时被医院用于调包。典型例子是，一名女演员在片场受到碰撞，不得不取出隆胸质材，结果发现当初植入时，她选购的美国品牌被调包了。而陈焕然认为，即使最好的品牌，也会有硅油渗透。曾有一名武汉的求美者因胸部不适，找他取出几年前植入的某美国品牌的硅胶假体，取出后，陈发现假体并未破裂，在用酒精清洗干净后，再用手触摸硅胶囊的外表面，仍发现很多硅油渗漏。

         “硅胶假体在体内，在一个特殊的环境里会发生物理的、化学的反应。另外，即使最好的曼托和麦格，其厂商认可的破裂比例也有3%-5%，一旦破裂，硅油流入体内，或可致病。”陈说。

         硅胶假体的最新演变是硅胶囊内的填充物变为果冻形状的硅凝胶。

         在禁止使用硅胶隆胸14年后，2006年，美国FDA仅批准了Allergan公司的曼托和Mentor公司的麦格硅凝胶填充乳房植入物用于22岁及以上的女性乳房重建和隆胸。

         2012年3月13日，美国FDA在回复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披露，4天前，FDA又批准Sientra公司的硅凝胶乳房植入物。

         不过，FDA在2011年1月26日宣布，认定乳房植入物与大细胞淋巴瘤（ALCL）之间存在一种可能的联系。大细胞淋巴瘤是非何杰金氏淋巴癌的一种罕见类型。FDA至今相信“隆胸女性可能发生ALCL的风险很小，但确实较之前有所增加”。

         其依据是，全球总共约有60例隆胸女性发生ALCL的病例。

         “我们相信，如果消费者在对危害知情的前提下，仍选择使用时，硅凝胶乳房植入物仍算安全有效。”FDA在答复南方周末记者提问时称。不过，FDA强调，乳房植入物并非终身设备，消费者使用硅凝胶填充隆胸植入物的时间越久，越可能发生并发症。隆胸女性需要对并发症进行长期监测。

         FDA建议，五分之一使用乳房植入物进行丰胸的消费者需在十年内移除，而使用植入物进行乳房重建的患者，则有二分之一需要十年后移除。

         除了致病的可能，隆胸还会带来诸多麻烦，如感染、疤痕、包膜挛缩、移位等等，不能抱孩子，不能打羽毛球，不能提重物，不能蹦迪，不能按摩等等。

         “如果医生还有良知，把手术的利弊全部告诉求美者，那么肯定大量求美者不会做隆胸手术。但中国，医患之间的信息严重不对称。当医疗成为商业活动时，医生就无法克服金钱诱惑，他面对求美者时，只说好处，不说坏处。”陈焕然说。

         事实上，即使整形造成伤亡，医院也愿意花钱消灾。2010年1月份，就在超女王贝死亡后的第三天，北京一个女孩也因整形致死，医院赔偿了200万元，事件因此未得到曝光。

         “无言”未死，但癌症阴影难除，还要承受平胸的压力。她只能在QQ群里用倾诉舒缓压力。而她的姐妹Penny，一直未做取出手术，直到这个月，她终于决定去北京做手术，因为多年来，她反复做同一个噩梦：她的胸爆炸了。